第二章 算命先生说
回家的出租上,师父从副驾驶座上把脑袋转过来。
“啊”
突然被点名,我把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立起来,正襟危坐调整好汇报的姿态:
“还是要砍预算,电视台说如果VR成本过高的话就不考虑,但是他们那边已经有人把这个信息泄露给学校了。学校觉得VR逼格高,不差钱,坚持要,希望从别的地方从简。”
师父似有似无的看我一眼:“你什么想法?”
“周边建设当然是不能省了,毕竟要造势,撑场面的东西必须留。实在不行就把宣传片砍掉嘛!”
“宣传片不能砍,砍掉了开场做什么?你听说过电影缺钱砍片头的吗?想得倒美,这种最能凸显学校特色的内容学校能让你们砍?”
师父一句话把我给堵了回来,我弱弱的抠了抠头皮,不敢再说话了。
艾瑞克堵在我和劳伦斯中间的庞大身子不耐烦的扭了扭,我这才发现我们已经在高架上严严实实堵了半小时。
“还不都怪你,不然能这么堵吗?”师父冷冰冰的语气从前面传来。
我心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哪儿还非得让我来接,来晚了吧还不乐意。
师父就像会读心术一样从后视镜里横了我一眼,“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嘿嘿”
我尴尬的笑了笑:“师父你时间这么赶不用特地跑一趟的呀”
师父看了我一眼,“谁让你不中用,几个老钓鱼的都搞不定!”
我心虚的把头看向窗外,不去接话。
马上就到我们学校校庆,因为是100年庆典所以校方很重视,特地找了电视台的人来策划活动,而我们地方电视台因为业绩下滑几乎都快跌出全国倒数收视排行榜了,自然是拉不出几个有牌面的人来镇场。
别看我师父长得斯文,说起话来也没个正形儿。他早期也是在大导身边做过副导演的,虽然华影奖没能啃下来,但他在电视行业也算得上小有名气的人物。别的不说,唬唬这些三流电视台还是足够了。也正因为师父近两年在成都一带比较活跃,所以电视台和学校那边托了一圈的人脉才找到我师父头上来,想重金请他过来做策划。
而我师父之所以会在成都活跃当然是因为我啦。
我当年没正经上过高中,在德国呆了几年后回国靠着跟我师傅在剧组学的一些东西考了影视方向的特长专业。师父一度想让我往北京考,奈何文化课实在是弱,进不了北京,最后我选择了老家的一个文化大学。
师父自从跨入影视制作行业后几乎跟住在剧组了一样,已经很久不接商业活动了。我问他为什么要接这个活动,师父很酷的给我抛下一个理由:给你练手!
emmmm……
此时的我是十分做贼心虚了,只当他嫌弃我不能独当一面,心里不服气但也不得不认怂。
艾瑞克从他为数不多的中文认识里读到“电视台”和“钓鱼”两个信息,加入话题:
“你为什么要叫人家钓鱼的?”
“整天不务正业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不是钓鱼是什么?”我师傅漫不经心的说。
我回忆了一下上次我们去电视台看到的那几位翘着二郎腿泡茶听相声的大伯,觉得师父总结的还挺精辟!
“啊?他们不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吗?”艾瑞克再次把头凑过去。
“没有业绩的电视台和鱼塘也差不离。”
师父随意的伸下腰,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引来艾瑞克的不满,不过不满对象是我。
“Alier你连这样的人都搞不定?”
“喂!”
说实话这还真不是我的原因,这帮老油条不仅老,还很油。仗着自己的资历不止一次的给我下马威,从我的策划案里罗列出了一大堆的问题出来。我总结了一下他们指出的问题全都是在资金投入较多的部分里,可他们给出的理由却都是安全技术等等诡辩的意见。
开玩笑我这可以师父看了都拍手叫好的项目书好不好!
于是我就“出钱的是学校又不是电视台他们给谁省老婆本”这个问题和远在大西洋彼岸的师父进行探讨,师父因为实在困的不行,用“捞不到油水”这一个强有力的答案把我安抚住了。
知道了我的策划案还具备可行性终于不再那么失落,与此同时席卷而来的又是一阵委屈。
他们都太奸诈了,一堆四五十的老头合起伙儿来欺负我一个大学生,师父你管不管我了嘤嘤嘤……
我知道我师父不会放任我被欺负,但也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这不,跟门神似的杵在副驾驶座抠眼屎呢。毕竟他们的新电视剧刚刚开机,还在全国各地到处飞忙的不亦乐乎。这次回来一趟不知道又要耽搁多少事情。
看看车外堵了得有半小时的车流,又心虚了……
我是个迷信的,虽然在西方接受了几年无神论教育,但依然觉得老祖宗们的话都不乏蕴含着些许道理。我奶奶小时候就说本命年是个关卡,这不,我还没到本命年就沦落家破人亡了。师父整整比我大了一轮,我想他的本命年也是不会好过的。
但如果我会算命的话,我觉得师父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一定是个菜市场杀鱼的。比如他现在跟老头子们吵架的架势:
“张台长,您先别激动,回答我以下几个问题,首先,C大是我们市里一等一的好大学这个您不能否认吧?”
张台长收住刚才一副义愤填膺的姿态,讪讪的点点头:“话是没错,但——”
“其次!”师父打断他:“C大可是在全国都能排的上号的高等学府,这个您不会不知道吧?”
“这是当然,C大——”
“好”师父再次打断他:“这么一个全国瞩目的100年校庆,我们马虎了事传出去丢的是谁的脸面?”
“这个,这个……”张台长被师父强悍的气场震慑住,有些支支吾吾。
“咱们做乙方的,为的就是给甲方做好服务。客户是我们的上帝!”师父严肃的说。
张台长赶紧迎上来:“这,我们不是在商量嘛,去掉一个宣传片也没什么……”
“这种偷工减料的活儿我罗楠干不来,您另请高明吧。”师父说完拽着我起身就准备走。张台长一看他这架势不像来假的,赶忙堵住他。
“罗师傅咱们有话好商量,这,我们台里的成本总不能不顾吧。”
师父无视他灼热的眼神,不紧不慢的说着:“行,您换个导演,台里的成本就能控制住了。”
“别别别,罗师傅,您别着急”张台长继续说:“我不掐了,不掐了还不行么。”
见台长示弱,师父的面色可算有了缓和,张台长看还有回旋的余地,咽了口口水,接着说道:“让我保宣传片也行,可这个事儿你得亲自出面吧。”说完迟疑的看了我一眼,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您确定?让我执导可就不是这个价儿了”师父一副不吃他这套的表情:“您放心吧,我这个徒弟虽然年纪小,我干了有多少年,她就干了多少年,经验很丰富。”
师父威胁的表情逼得张台长只能苦笑:“哈哈哈,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小唐挺好的,小唐有才华!”
抬头看着师父得逞的笑容,我想,我还是不适合算命。杀鱼的要是有师父这本事,早就做宰杀届的辩手了。又会宰杀畜生还能说会道,和他一个摊位的人不得饿死?
走出电视台,我还处在一脸懵逼的状态,小跑着跟在师父后面:“师父,这就搞定了?”
师父一副大战了三百回合后殚精竭虑的表情:“这帮老狗哔,真特么难搞!”
难搞……您倒是表现得难一点啊……
师父没搭理我的忧虑,大步流星的往外面走,我想起他定了下午的飞机,马上就要去机场,赶紧追上去:“师父您就这么走了?万一他们后面再找我茬儿怎么办?”
师父瞟了我一眼:“我把你喂的白白胖胖是让你干活儿的,不是出了事情只会张着嘴喊师父!”
额,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行吧!
“师父……”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把我的财政困境和师父全盘托出。毕竟下次见他不知道得什么时候,而我也不会大变魔术为自己生出五万块钱来,自己倒腾大半年了银行卡里只见出不见进的。
师父停下来看了我一会儿,见我支支吾吾不开口,等的不耐烦:“有屁快放。”
算命先生说了,有问题要向组织汇报!
我决定听一次算命先生的,挠了挠头发,“哈哈,那啥,问你拿5万块钱花花。”
他走上前,表情有些严肃“你闯祸了?打架了?进医院了?”
我面对师父的指控一时语塞:“你你你,你说的什么鬼,能不能盼我点儿好啊?”
师父一本正经:“那是怎么,砸金店了?摔设备了?烧学校了?还是你……”他迟疑着在我的肚子上来打量,眼神蓦地暗下来。
我回过味儿,推测出他要说出口的话,变得窘迫不安,气冲冲的跺脚:“师父!”
师父倒是不急,狐疑的目光继续打量着我:“我上次办卡查了你余额,好家伙,都快赶上我富裕了,你要钱干嘛?”
我心虚的环顾着四周,不敢看他。
“你不说是吧?不说就没钱!”师父说完负气的大步朝前走。
我赶紧追上去“我有正事儿!”看师父依然不搭理我,继续说:“没偷没抢没打人没住院也不打胎,真的是正事儿!”
说完我感觉身边这个高大的身影恍惚定了一下。
“你行啊你,居然有事儿瞒我了。不就五万块钱么,你这么能耐自个儿掏。”
师父大摇大摆的,我听他这么说是铁了心不肯给钱,赶紧拉住他:
“好吧好吧,其实是我准备筹拍之前写的那个剧本,本来想拍完再告诉你的。”
谁知道你竟然怀疑我要打胎,真是……
师父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你拉倒吧,拍个短片能花多少钱。瞧你抠门儿的,5万块钱都不愿意掏,回头别说是我教的,丢人!”
“哎呀这不是你教我的能找投资人就找投资人嘛,你看你投了我的片子回头要是拿奖了你就是唯一制片人多酷啊!再说了,我可是你罗氏影像风格唯一继承人,到时候光耀的是你老罗家的门楣!”
“你看看,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你这么能说怎么不去街头说相声?”
“师父……”
师父摆手:“不敢当不敢当,现在开始你是我师父。”
“我的好师父~~偶像~~求求你了~~”拽着他的手臂,眨巴眨巴眼。
师父眯着眼睛,诡谲的像只老狐狸:“我是你偶像?那徐一阳呢?”
“谁?徐啥?不清楚不明白不认识!”
我立起腰板,语气十分坚定!
“戚”他瞟了我一眼,一副不屑的样子:“行吧,你先把校庆做了,做的好我给你10万。”说完他继续大步往外跨。
“真的啊!”我追上去抬头看向师父,他抿着嘴唇,神情得意洋洋。把他送上车后,我守在一边老泪纵横冲他大喊:
“谢谢师父,师父最帅!您比徐一阳还帅!”
能昧着良心做出这种风险评估,师父应该能明白我的铁血丹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