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入宫
“唔,我知道了。”梵子琛站在廊下,晚风吹过时,飘然若仙。
一美看的痴了,想着要将他这模样牢记在心里。
“子琛哥哥,我想去学水墨丹青。唔……那个是这么说的吗?”她未曾读过书,却总想去学,好靠着梵子琛近些。
往日里她从未提过什么要求,现今难得她寻了事做,梵子琛自是一口应下的。
他想问她可有瞧上的人家,可往日里一问她便生了闷气。
好似……他从未好好思量过那日清晨,小姑娘说的话中之意。若当日说话的是沐灵呢,想必他定要将那话在心里弯弯绕绕的拐出心悦他的意思来。
这许是在意与不在意的差别,爱与不爱的差距吧……
一美去了宫中画师那,梵子琛将她安排妥当。那画师见是梵子琛亲自送来,自是不敢怠慢,尽心尽力的教着。
一美也是个争气孩子,学的又快又好,唯一缺憾便是调皮劲最大,总带着别家女儿闯祸。
他们每日一同来一同去,久了便落入别人的心思里。
梵子琛原是不愿将她带出府邸的,想着请个先生便好,可一美觉得府邸里憋闷,想多出去瞧瞧。而梵子琛又不放心她,别糊里糊涂再出了事,只好将她带在身边。
“今日那先生真的好笑,我同几位小姊妹在地上画了个石头,先生踢了好久……”一美站在他身侧叽叽喳喳的说着,直到她笑声停了,梵子琛才浅笑着:“可不能再用小姊妹称呼她们,哪家姑娘可得说清楚,不然显得轻慢别人。”
一美突然收了脸上笑意,皱着的小脸上尽显委屈:“我是给你丢人了吗?”
梵子琛心料是女儿家的心思敏感作祟,耐心解释:“并非,只是怕你说错了话,无意得罪了人。”
“唔……我知道了。”一美听罢,眼底又放了光。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的……
梵子琛同她刚到了府上,便遇上了赵玟,好似等了良久。听闻近来他身子不适,就连早朝也总是告假。
梵子琛轻皱了眉,示意一美先进去。亲眼见她进了屋,他才领着赵玟去了自己的书房。
想来也有很多年没有同他在这说过话了。
“听说你最近身体不适,今日可是好些了?”梵子琛取下官帽,随口问了句。
赵玟轻笑了声:“哪有身体不适,不过是避难的借口罢了。”
梵子琛没再多话,坐在案牍前瞧着他,眼神意味明了,不过是想他痛快人说痛快话罢了。
“前两日门下侍郎佐侍中被贬,借的是不曾佐政的由头。近来我虽人未在朝堂之上,可也有听闻三司使被痛斥之事。”赵玟身子不好,这样的凉爽天气竟也能激的他咳嗽不止。
梵子琛顿在手上的笔墨滴在了纸上,他回神,将手中之物归了原处:“所谓何意?”
其实他并非真的不知。
赵玟同他的父亲对他与川王后之争向来只是局外人般的看着,现今其他局外人有了这般下场,自是要为自己谋划。
可川王后一脉没了传承,唯有一个“抢来”的幼儿撑着罢了。川王更因梵子黎临死前的话变得魔怔了,日日吃斋念佛,倒是没了以往的戾气了。
“不过是乱世里求条生路罢了。”赵玟一手撑着腿,面色咳的通红,语气也显得可怜。
求条生路……梵子琛浅笑着,答了句:“好。”
可有的人,他却不想让他这么快的寻了死路。
梵子琛又出了门,这个月第五次去了宫里瞧他。木鱼声敲得梵子琛心烦,许是敲得人不对,时辰不对。
“你来了。”川王费力的想要撑起自己,但终究是做不到了。
梵子琛示意婢子去扶他,川王闷哼一声起来,倒是头晕得很,眼前人物都分辨不清,起的有些猛了……
待恢了明亮,梵子琛已坐在了鹿角椅上,沉默着,平静的看着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惧怕这样的梵子琛,更惧怕让他无路寻死的他。
“今日来所为何事啊?”苍老的,颓败的,习以为常着。
“近来您裁决的几位大臣都已如她所愿的远离朝堂了,但现如今已很少见您这般威风了。不过既已走到这般境地,那便好生摸着黑,可别不小心的落了陷阱里。”梵子琛说的慵懒,痞里痞气的态度,只是一味的刺激着川王不断地忆起梵子黎来。
“算来,快要到母后的生辰了,可得大操大办一场呢。”梵子琛顿了顿,突然笑的嗜血,“毕竟,可是最后一场了。”
川王又吐了血,落在梵子琛的脚边上,他毫无波澜的提起:“父王这般身子,可还能熬到开春?要好生照料啊,不然,多可惜。”
多可惜……见不到他一生唯信任在意的人,死在他的面前。唔……这般好似有些残忍,还是最后一面别见的好!
梵子琛出门,大皇子的儿子跑了过来。不对,现在应算是川王后的傀儡了。
他抱着个铜钱编制的狮子玩偶,眼神空洞的看着他。不愧是川王后养出来的孩子……
追着的婢子见了梵子琛在同他对视着,惊得立马上前抱起孩子:“惊扰六皇子,还请恕罪!”
梵子琛直起身来看向眼前人,是川王后的贴身婢子。
“这小玩意儿皇叔那儿多的是,沛儿可要?”梵子琛伸手摸了摸他手里的玩偶,突然念起梵子黎,他幼时可曾也有这般趣物任他消遣?
“不必了,川王后还在宫中等着小太子呢。”那婢子慌张的后退,生怕梵子琛吃了她怀里的孩子一般。
可她越是这样,便越是让他想要逗弄:“川王后今早可是刚说了要出宫省亲,现今已是动了身,你这婢子倒是会胡诌话来诓我!”
“六皇子饶命。”婢子跪在地上,当真是怕了,身子都抖得厉害。
他伸手从她的怀里夺过小太子,语气一如既往的带着威慑:“那便去回你家主子,小太子去我那儿住上几日。”
言毕,不等婢子开口,便已抱着他离开。
川王沉默的坐在那木椅上,眼神看着门外之事,终究只剩一声轻叹。
木鱼声又起,沉重的……悲戚的……传遍宫里的每个角落。
小太子不爱说话,只是好奇打量。想来是真的从未出过宫,对什么都好奇些。
路上坐在梵子琛的马上,时不时勾着头瞧向飞过他头顶的鸟儿。
可他对梵子琛似是处处设防,就连下马都不愿让他碰,还是一美哄了好久才把他抱下来的。
一美瞧见沛儿时,心里欢喜的紧,抱着他不撒手。沛儿总是挣扎,无果,最后就索性随她去。
梵子琛身子又开始密密麻麻的疼了,回到府上便关门滑坐在地上。额头细汗不断地冒着,最后竟是蜷缩在门后,闷哼着咬牙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