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九全

  梵子琛听闻情欢不在之时,是惊慌的。第一反应便是沐灵何在?
  他想要放下一切去寻她的,可终究被仇恨耽搁。
  后来他去寻她之时,魂契阁是一把火烧的精光的废墟。他与沐灵曾经生活的地上,连蚊虫都少得很。
  院子里的树上刻痕断在了某一天,突然没了生气的立在那里。门上也落了很多灰,推门时掉下了很多尘土。
  他去问了隔壁人家,结果也是个生面孔。
  突然没了音讯……
  他曾怀疑过自己,可是做错了?答案终究只是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好像很久都未能辨别出自己可有做错,当年对梵子黎是这般,现今对沐灵还是。
  这就是一个死胡同,沐灵走不出来,他也一样。
  梵子琛来时无人知晓,走时无人寻觅。
  所为所思,都是他一个人的怅然若失。
  川王在梵子黎离世后像是怕了,很多事都应着梵子琛的心愿来。许是世间之人说的是真的,川王的王位,不过是梵子琛的施舍罢了。
  可这便解了所有恨意吗?
  解不了的……
  梵子琛回来时,川王后来瞧了他。
  自梵子黎离世后,他从不愿与她相谈半句,可她倒像是迷途知返一般的眼巴巴的想要凑在他的身边。
  “母后特地前来,不知所为何事?”一美为他端了凉茶上来,他的语气也如同那茶一般冰冷疏离。
  川王后坐在主位上,却有些坐如针毡。她笑的体面:“听闻你前几日去了镇国一趟,走时匆忙,想必是有要事。我怕你处理的不够妥当,过来问问罢了。”
  她说的冠冕堂皇,让外人瞧了去,估计还以为他们是母子情深呢。
  “不过是些小事罢了,怎敢叨扰母后?”梵子琛好似也学上了虚伪那一套,即使心中再为鄙视,脸上也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川王后盯着他,梵子琛也在看她。二人对视,她落了败。
  “你既如此说了,我也没什么再好询问的。”她起身,贴身婢子上前来扶着,“回来可别有了水土不服之症,可得好好休息才是。”
  “多谢母后关心。”他低头作揖,脸上是冷漠。
  他又怎会听不出她语气里的讽刺,不过是说他忘本卖国罢了。
  一美瞧见川王后离开才进来,她撇着嘴,像是在生闷气:“这女人真是恶毒!”
  梵子琛听罢轻笑:“你不过才见了她一次罢了。”
  “可她说话让人很不舒服……”一美追加一条罪责。
  这倒是真的,夹枪带棒的。
  “你近来跟着赵漪参加女儿宴会,可有阿嬷要为你说媒?你可有看上的人?”梵子琛错开了这个话题,一美单纯,不适合这种深宫内斗。
  一美听罢将眉头拧的更紧了:“赵漪日日拖着我去,遇到红娘便将我介绍过去,好似我嫁不出去一般!”
  这木鱼脑袋怎么都看不出她的心思?她说的寻求好儿郎的托词现今竟隔在他们之间了!
  “那不是很好,早些了了九全的心愿。也不知,他在哪儿了……”梵子琛语出安慰,话尾却是带了猜疑。
  梵子琛自回川国便一直被人盯着,虽说这在他的地盘上无伤大雅,可他总觉得跟着他的人是九全。
  比如,那日一美要去街上买花儿,梵子琛没陪她,她回来时好似哭过。梵子琛去问,一美总不告诉他缘由。可他次日出门,门上便被顽皮孩子画的乱七八糟。
  再比如,一美带了很多年幼孩子在院子里玩游戏,梵子琛坐在书房里总是静不下心来。他出来劝了两句,便突然被颗小石子偷袭,
  梵子琛曾怀疑过是否是一美的恶作剧,可后来才发觉不是。但能同一美这般调皮随性的,想必只有九全了。
  一美听完他的话一愣,她也很久没有见过九全了。
  她还记得一年前那次她差点被奴隶贩子拖走,是九全出来制止的。那次可真是把她吓哭了,她缩在九全怀里一颤一颤的。
  熟悉的酒味和药香味传进鼻子里,她一个机灵的从他怀里挣开,仰头看他:“九全,你跟着我做什么?”
  明明是责备,可染上哭腔倒显得委屈。
  九全鲜有这般为难过,声音也是低沉了些许:“还不是你蠢。”
  一美没听清,因为她已经又将自己埋在他的怀里,真的是被吓坏了。
  九全伸了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因而九全跟着梵子琛,是一美早早便知道的。她只当是九全担心她,却不知也算是他自了心愿。
  梵子琛离开阜国前,练蛊师的长老们便已商量了派人跟踪了。他们想要知道练就药蛊之人的下落,九全自行请了命,也算是陪了一美最后一遭。
  一年前听闻那人已寻到时,九全被唤了回去。
  他死在一条僻静小路上,这算是他最后的温柔了。
  生无所求,死得其所。
  ……
  沐灵看着远处一身便衣的孙亓,头疼得很。
  他刚来阜国便被孙亓逮了个正着,应在在特地等她。他不愧是阜国第一说客,说话烦人啰嗦。
  沐灵日日被他叨扰,不是送这就是送那。
  你若接受了吧,他便又要从家国大业到儿女情长的大放厥词。可你若是拒绝,他更是有借口烦着你,让你一天不得好过。
  如果沐灵早些知道这是任顾给他出的馊主意,她一定在那夜交手之时把他打成哑巴,看他还胡说……
  如果沐灵早些知道他与灵姬关系,一定早早的亮出这张底牌,借着他的愧疚难安离开……
  “在瞧什么?”孙亓已走到了她的身边,看向沐灵目光所及之处。
  “有事?”她转身,眼眸抬得缓慢却冷漠。
  孙亓看着她,竟不自觉地忆起,当初他与灵黛商量将她送进宫中之时,她也曾这般瞧他。
  他错开眼,明明很久没再想起的。
  “镇国下月有赏猎之邀,你可愿前去?”孙亓明明是个而立之年的年纪,却是面容苍老。
  沐灵听罢,觉得他问错了人:“你去问问那些人吧。”她说的是那些杀手,孙亓心里清楚。
  “可我想带你回去故国瞧瞧。”孙亓向前多走一步,似是怕她跑了一般。
  故国?那里或许是沐灵最不愿再回的地方。
  “我面容狰狞,去了易惹是非。”关于这张脸,孙亓叨扰过很多次,仿佛比他的还要珍贵。
  沐灵听过他的话,疗过几次。
  后来她才慢慢惊觉,原来比起治疗,让她摘下面具显露伤口,才很让她难过。就像将那日场景撕扯在她自己眼前那般让人痛苦窒息。
  “明日再去瞧瞧吧,最后一次也好。”他又要开始啰嗦,这次怕又要很久。
  沐灵已学会了将一切变得简洁些,刚好,让她把恨意记得深刻些……
  “好。”她答应的干脆,不想以往那般拒绝的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