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忆
沐灵给顾亦初送去鞋子的时候,他的夫人正在给他穿戴官服。夫人不在意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顾亦初倒是开口:“府里有婢子会做鞋,临行前送鞋,晦不晦气?”
“好……”沐灵张开嘴,带着颤音回了一句便逃离主卧,她的手里紧紧握着那双鞋,终究是没扔……
顾亦初近来总会想起以前的沐灵,当时的她不是很伶牙俐齿吗?现在怎么木讷讷地……一想起以前的她,再看现今的,他便觉得烦躁。
他生出了可怕又自私的念头:她怎能配的上他?
顾亦初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怎么能对她这样?
比起还有愧疚的顾亦初,他的夫人倒是决绝的很。她怀了身孕,怕被沐灵知道会伤她。她跟顾亦初商量,要给沐灵许个好人家。顾亦初沉浸在有了孩子的喜悦里,她说什么都应下了。
沐灵被蒙在鼓里,每日呆在情欢那酿酒。以前的顾亦初,他很喜欢她的酒……
那天,她提了一壶酒回来。刚去洗了澡,去出一身怪味。顾亦初便敲了她的门,沐灵头发湿湿的为他开了门,迎了一身的风雪。
“怎么突然来找我?”沐灵心情不错,见到他更是。
顾亦初进了门才发现,沐灵的房间,是极致的简洁。他皱着眉头:“送你的东西去哪了?”
沐灵心虚着:“我不太喜欢……所以都卖了。”
市井小民……顾亦初脑袋里突然闪了这四个字。他看着沐灵,眼里有些不满:“如若有要买的东西,跟婢子说一声就好。实在不行就来找我,别……”
“我给你酿了酒,你尝尝吧。”沐灵眼里有了泪花,却还是强忍着笑着给他倒了酒。
顾亦初不喜欢这样逃避的沐灵,换句话说……他只是不再喜欢她罢了。
“府里有的是酒!”顾亦初不在意的说完便走了。
他忘了说……亦或是没脸说……他给她许了一个好人家,是个商贾的儿子,一表人才!
沐灵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喝了杯中酒,苦涩的很。
她落了泪,戚笑着,幸好他没喝呢……
沐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不是这样的性子啊……唯唯诺诺的活着,连呼吸都怕惊了人。
她想,她应该是做了错事。
错在不该爱上顾亦初;
错在不该痴心妄想与君厮守;
错在满眼是他没有退路;
错在身份相差还恬不知耻……
关于这类事,她可以列出百件为顾亦初的背弃开脱。可那又如何呢?他会后悔吗?他会回头吗?
沐灵……真的爱惨了顾亦初!
在她过去的十几年光阴里,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他维护她,他宠爱她,他笑话她,所有的一桩桩一件件,她都清晰的记得。那些美好的回忆在不停的折磨着她,她重温不了,也忘不了……
顾亦初回了主卧,夫人上前问了结果。顾亦初撇开头说以后再说。
他们吵了架,到了后半夜才停歇。
沐灵在隔壁听着,原来……是要把她送走啊……她缩在床上,低声哭着,她咬着手背,怕被人看了笑话。
夫人是第二天来的,她说话很直接也很强势。沐灵只是问了一句:“顾亦初同意了吗?”
夫人本就因为昨夜之事耿耿于怀,现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的扇了她。
情欢刚进来便见了这一切,她瞬移过来便是扇了那个夫人。夫人跌坐在地,满脸的不可置信。
情欢拉着沐灵转身要走,后面便出来了痛苦的呻吟。她们回头便看见夫人身下流了血,沐灵一下子就僵住了。那一刻,她清晰的知道,她跟顾亦初之间……彻底结束了!
顾亦初站在主卧外听着里面痛苦的喊叫声,深皱着眉头,负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握着。沐灵不自觉的走过去想要道歉,她知道这不是个好时候,但她怕以后便没机会了。
顾亦初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情欢怎么用力都不行,最后无奈借了灵力才震开了他。
“若非是你,她不会变成这样!我告诉你,她若是醒不过来,我要你去陪葬!”顾亦初捂着胸口,单膝跪在地上。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凶狠。
沐灵被吓的浑身一颤,情欢护犊子一样的挡在她的面前:“害她的人是我,冤有头债有主,与她无关!”
“呵,你一个邪祟,也算是人?”顾亦初擦了嘴角的血,站了起来。情欢最讨厌别人说她是个邪祟,刚要动手便被沐灵阻止了。
沐灵向来知道情欢异于常人,因为情欢第一次见她便说:“你真是精品,应该能练十多盏人间吧!”
当时的沐灵当她在说胡话,没有理。情欢为了证明她不是骗子,跟她讲了很多奇异的事情。
沐灵将信将疑的听了很多,其实情欢也分不清,为什么对沐灵总是很相信,也很想保护她……
顾亦初的孩子终是没保住,他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蹶不振的每日守在床边。夫人说了很多话安慰他,可他听不下去,总觉得心口空了一块。
朝堂上有人趁机将他与沐灵的过往奏与王上,他落人口舌,很不好过。
夫人的父亲做主让他去娶了沐灵,做个妾。
夫人听闻后大病一场,身体也越发虚弱了。
顾亦初去找了沐灵,说完娶她后,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你真的会娶我吗?”
顾亦初语气很差:“娶娶娶,马上就娶!”
院子里拉起了红纱,并非正红,是俗气的水粉色。沐灵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她在乎只是顾亦初而已!
情欢知道的时候,想要来告诉沐灵,顾亦初娶她,不过是为了官位罢了。
可沐灵强颜欢笑着跟她讲着以后的打算。情欢没忍心让她的今后都破碎掉,她只是抱着沐灵,心疼道:“你这个傻瓜!”
其实,沐灵都知道的。夫人已经悄悄派过人来找她,跟她说了这一切。她只是想骗骗自己罢了……
沐灵嫁给顾亦初的那天,天上下着暴雨。她是个市井小民,没什么人会赏脸来祝贺。况且她的身份在朝堂上有些敏感,没人愿意躺这浑水。
情欢站在一旁,看着沐灵向顾亦初夫人的双亲行着跪拜之礼。她觉得很不值得,为了沐灵……
她最讨厌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这么多年,也就沐灵让她又生气又心疼。
沐灵笑的勉强,她是从情欢的院子里出门的。
一柄油纸伞,是挡不住暴雨的……
她走进堂上,身上滴着水。湿答答的,没人在意她是不是不舒服。盖头下,不过是个在不断吐气憋泪的孩子罢了……
次日一早,沐灵身边睡着顾亦初。他皱着眉头,睡得很不踏实。沐灵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虽然已经幻想过无数次。
顾亦初片刻后便醒了,见身边躺着沐灵,还一脸傻气的看着他,他尴尬的起身穿衣。
沐灵躺在床上,有些害羞。可她突然想起以前顾亦初教她的两句诗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她念给他听,顾亦初听完便觉得讽刺,回怼道:“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沐灵对着他摇了摇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不知道就别乱说话,玷污风雅。”顾亦初扣好了衣服便出门了,沐灵把头闷在被窝里,就当刚刚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吧……
沐灵早起去给夫人奉茶,她已经病得很重了。不知道今天顾亦初出门找的神医能不能救她,沐灵低着头胡乱的想着。
“你真的是个灾星。”夫人喝了她的茶,语气很平淡,带了些叹息自嘲:“自从你来,相公总会愣神,他好像老是会想起你,皱着个眉头。
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不过,你若是真的爱他,何苦阻了他的仕途之路。
你不该活着的,你活着……便让他成了负心人!”
“可他确实负了我啊……”沐灵戚笑着,觉得她的言论可笑的很。
夫人笑的很决绝:“那是你不够爱他……若我是你,我会留封书信离开人世,让他永远记得我。”
沐灵没再跟她掰扯,她觉得夫人病的脑袋糊涂了。
她回了房间,里面添置了不少她未曾见过的东西。她摆弄了一会桌子上的佛珠,便懒懒的睡了过去。
她是被顾亦初扯起来才醒的,佛珠掉在了地上。
“你究竟要做多少恶事?是我负了你,你冲着我来啊,你对她动手做什么?”顾亦初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腕,沐灵很疼。
她挣扎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弄疼我了!”
“你不知道?她死了!她死了……你满意了吗?”顾亦初嘶吼着,沐灵闻言一怔,她抬头看见了顾亦初眼里的痛苦,她一下子便没了挣扎的力气。
“所以呢?你怀疑我?”沐灵的声音打着颤,其实,她也怕他的答案伤了她自己。
顾亦初觉得听了笑话:“不是你?难道是她自杀不成?你就那么怕我把她救回来吗?我不是已经如你所愿的娶了你了吗?”
沐灵闻言,便想起早上夫人的话来。果然……最毒妇人心!
沐灵觉得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可笑,从来没人问过她想不想来这,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做妾,没人问过她在这快不快乐……
付出心血的是她,为人栽树的是她,受尽委屈的是她,最后就连杀人的事都算到了她的头上!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她陪了他十多年了吧。真的很累了……
沐灵终究是看透了,棱角尽显:“呵,那是她自己找死!”
“毒妇!”顾亦初扇了她,力道不小,沐灵嘴角出了血。
她终究还是认清了,绝望道:“顾亦初啊,你是不是早就不爱我了?还是说,从未爱过呢……
那天,我学了两句诗,念给你听,你说我玷污风雅!我酿了女儿红,递给你尝,你说我难登雅堂!我做了一双鞋,送给你穿,你说我咒你无归!
你从来都是知道的!我的诗是为你学的,酒是为你酿的,鞋是为你做的。我以前都这么做过,可现在你都不愿再记起了。
你总说着这些话伤着我,你说我变了……其实,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你的谎话也就骗骗自己罢了。”
“顾亦初啊,我打算……放过你了……”
她自始自终要的……不过是一个顾亦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