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万年前
万年前———
“顾亦初呀,你说我们日后成婚会是什么样子呀?”沐灵蹲在顾亦初的桌子前,眼睛里亮闪闪的,盛满笑意。
顾亦初拿着手里的书卷,轻轻的敲了敲沐灵的额头,无奈的笑道:“你脑子里每天都装着什么?”
“都装着你呀!哈哈哈。”沐灵摸着额头,答的很快很机灵。
顾亦初闻言不自觉的跟她笑着,宠溺得很。
沐灵是个卖酒女人,她没有什么钱去开酒庄,只是定期给客栈送亲自酿的酒罢了。
情欢当时是个红楼老板,特别喜欢沐灵的酒。沐灵总跟她讲顾亦初,每次都是笑盈盈的,有些傻气。
“情欢,你知道吗?我有一次跟他吵架,他想来和好又不好意思开口。然后他就特别别扭的拿着他那本读烂了的《楚辞》,来问我字怎么念。”沐灵坐在后院的秋千上,情欢就坐在隔壁的石凳上喝着酒听着,“他是知道的,我根本不识字。但见他来问我,我也想要和好。我就故作好像认识一般的皱着眉头跟他瞎掰,他就在一旁很宠溺的附和我……”
沐灵荡的很高,说完便是一阵笑声音像是百灵鸟一般的清脆,很阳光,很可爱!
顾亦初远赴王城会考时,沐灵站在村头的树底下。她很少哭的,只是眼里蓄着泪,话里带了哭腔:“顾亦初,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会早点回来,好不好?”顾亦初温柔的哄着她,轻轻地擦拭着她的眼泪。
“那你什么时候娶我啊?”她环着他腰身,一脸倔强的仰头看他。
在她盛泪的眸子里,顾亦初无奈的笑着。这种时候还不忘终生大事。真的是……
可他还是珍重说道:“待功成名就,定十里红妆。”他觉得沐灵很脆弱,就如当下这般。
顾亦初走后,沐灵总会在那树下张望着。
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很孤独。
他在的时候,她总有用不完的力气。她会浣衣会酿酒会打闹,她每天很累,却总是笑嘻嘻的,眼睛都是光。
可越是等下去,她便越是消沉。很少有人再来找她浣衣了,曾经的客栈也开始嫌弃她酿的酒,太苦……只有情欢还照顾着她的生意!
村上逢节回来的汉子很多,可沐灵等不回顾亦初。
村上的姑娘大多做了人妇,她们有人偶尔带着孩子出来走走,会拐着弯到树下问她:“你还在等顾亦初吗?”
“嗯,他会回来的!”沐灵总这么说,谁问都一样。
她有时会去情欢那里坐着,情欢总说她年纪渐长,不该再耽误。可沐灵不听,总觉得情欢骗她,她太坏了。
沐灵等了他三年,他终究还是回来了。他穿着锦衣,衬得沐灵一身破旧的布衣无地自容。她紧紧的揪着衣角,看着一步一步靠近她的顾亦初,他还是像当初走时那么好看……
他接她去了王城,村上的人都很羡慕。她缩在顾亦初的怀里,她第一次骑马,很害怕。
他们路过繁闹街市的时候,沐灵看见了情欢在红楼的窗口看她。她伸出手跟她热情的打招呼,她刚要开口喊她,顾亦初便冷漠开口:“别乱动!”
“哦……好!”沐灵缩回了手,她声音很低,像是怕惊了梦一般。
街上很多人都祝福着她,不管是曾经沐灵光顾过的阿嬷,还是老是拿着杀猪刀吓她的大叔。他们仰着头,一脸笑意。
他们都说沐灵是个好姑娘,顾亦初是个痴情种。
可只有沐灵心里涩涩的,因为她能感觉到……顾亦初变了。
顾亦初的府邸里已经有女主人了,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应该是某个大人的千金。
她见到沐灵,只是瞥了一眼,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路过她时,皱着眉头的捂了鼻子,因为她一身的酒气……
沐灵很自卑,她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她该说什么呢?说……夫人,这原本应该是我的丈夫?是不是太过不自量力……
沐灵被顾亦初安排在了别院,临着他们的主卧。
那天晚上,顾亦初来找了她。他说了很多事,解释了三年间他未曾回去的缘由。
可对沐灵而言,所有的言语不过化了一句罢了:被逼无奈,负了你……
沐灵在府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呢?婢子们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可夫人说什么她便要干什么。
像个什么呢?……狗吧……
她会很难过,就像是一个孩子闯进了大人的世界里,她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她要挣扎着,可不管怎样都不会有人理她……久了她也累了,就这样吧!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顾亦初牵着那个女人的手一起放花灯,突然就哭了。
当年她跟他坐在屋檐上,她靠着他的肩膀指着远处的点点星灯,傻笑着跟他讲:“以后啊,我要放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花灯,上面写着你跟我的名字,你来写!然后让它飞到月老那,告诉他一定要把我们的红线签的牢牢地。”
当时的顾亦初笑道:“怎么可能会飞那么高?你看,那边的花灯都已经掉了……”
“我不管!我就觉得我们的能飞的很高很高……”沐灵不讲理的顶着他,两个人抱在一起咯咯的笑。
顾亦初啊,你会想起这些吗?沐灵看着他的笑颜,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女人,容不下别人了……
他跟他的夫人很恩爱,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一点都不像沐灵,以前总是闹着脾气的告诉他,她在气什么。
她突然有些后悔了……应该不告诉他的,就让他们吵架好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怎么就轮到她当那个前人了?多么荣幸!
在那呆了一个多月,沐灵还是找了顾亦初。像是入了魔的镇定:“顾亦初啊,你还要我等多久?再三年吗?”
他很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好像有些烦躁的想要发火说些什么。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叹息着说了一句:“待现世安稳,定良辰吉日。你再等等,好不好?”
沐灵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到一些承诺该有的样子来……可是,分毫未见!
顾亦初被她看的慎得慌,有些怒了:“都说了过段时间便好,你不是已经等了三年了吗?再过些日子又如何?”
说完他便走了,沐灵只是木讷地站在廊下,秋风吹过,掀起一地落叶。颓败落寞得很……
秋风骤起,思绪便跟着飘了回去——
“顾亦初,你以后考上状元是不是会有大院子呀?”沐灵手里抓着线,牵引着远处的风筝。
“会啊。”他坐在后面的树根下答道。
“那我以后要在大院子里放风筝,外面太危险了……”沐灵急促的收了手里的风筝,差一点就要被隔壁的风筝割断了线。
她喘着粗气缩在顾亦初的怀里,挠着他的痒痒问他好不好。两个人在树下笑着追着跑……
情欢是在沐灵离开后三个月过来的,她的红楼里有人惹了官府出了事,不得已的关了门出来避一避,也顺便出门走动走动。
“怎么这么久都不见顾亦初啊?”情欢在暖炉旁暖着手,问着在床头捺鞋的沐灵,她正熟稔的做着鞋底:“我也许久未见。”
情欢以为她在说玩笑话,因为以前的沐灵就是这样:“他不是你的相公吗?哪有夫妻不见面的。”
“他不是我相公。”沐灵语气有些冲,“你见过哪个当官的夫人穿着婢子衣服。”
她只是感觉有些丢脸。当年在情欢面前说了多少关于顾亦初的事情来,现在连提了他的名字都觉得在从她的心口拔刀。
情欢愣了一下,发觉她不是在开玩笑,有些气闷:“那个该千刀的负心汉!我带你去找他算账!”
“喂!”沐灵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被情欢拖出了房门。
顾亦初刚好从外面回来,冷眸在院子里看见了生面孔。
“怎么带着不明不白的人回来?”顾亦初语气很冷,比外面落进她眼里的雪花还要催泪。
“不明不白?”情欢直接揪住了顾亦初的领口:“沐灵当年为了供你考取功名,靠卖酒给我之时你怎么不说我是不明不白?现今做了个官,便要弃了糟糠之妻?就你这样的人,也配沐灵对你死心塌地?”
情欢拉着沐灵要离开这个院子,顾亦初没留,冷漠的看着这场闹剧。他只是薄唇轻启:“外面到处都是你的画像,你能走去哪?”
情欢作为红楼老板,出了事自是担了最重的责罚。她顿了步,并不是害怕,只是不敢置信……眼前人,真的是沐灵跟她说的那个人吗?
还是说,沐灵只愿跟她讲与他欢愉的事情,凡是痛苦些的,便只口不提……
情欢倔强要走,却被沐灵死死地拦了下来。她以前日日挑着酒担,可比每日不干活的情欢力气大的多。
她们拉拉扯扯,顾亦初不愿再管,搂着出来为他打伞的夫人便回了房门。
沐灵回头见状,一下子失了力气被情欢带倒在地。她双手蹭在雪地上,滴了血。
情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顾亦初低头向怀里的人笑着,怀里人身子一颤一颤的在笑着。
郎才女貌,多么般配!沐灵看着自己都是冻疮的手,竟是笑了起来……
真的是痴人做梦了,怎么配得上呢?怎么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