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影斑驳 中

  莫尔干，在迅风古语里便是深渊的意思。
  纵横千里的大沙漠，是赤焰与迅风的交界线，百年征战，尸骨千万，俱埋藏在这寸寸黄沙之中。
  她们说，在莫尔干沙漠的东部有一处要塞，叫扎尔斯卡，规模抵得上半个当时的提比斯。
  建造它的人，名义上是一名提比斯的高级军官。可真正一砖一瓦将它砌成的人，是成千上万的提比斯贫民。
  建成如此恢宏的要塞，所得到的报酬是什么？一碗水，一顿简单的伙食，以及一天活下去的权利。
  他们总希望有一天这样的苦日子能到头，有一天能获得永久的自由，却总是在空想，总是不付诸行动。
  拥有希望是好事，可无端的希望，叫做虚妄。
  ———————————————
  亚纶·唐纳斯的衣衫已经被厚厚的汗滴给浸湿了，他只能眯着眼往前走，因为只要稍稍抬头，就会被炽热的阳光灼伤双眸。
  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昨天侥幸从一位贵族太太手中乞到的面包，已经全部分给了他的一双女儿。
  强烈的晕眩感一直在脑海中回绕，可他知道，他必须跟着人群走下去，因为如果倒下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爸爸…”蒂勒和妹妹菲勒躲在唐纳斯冗大的衣袍下避暑，看着父亲摇摇欲坠的状态，很是担忧。
  “没事的，蒂娜，照顾好你妹妹就行。我们再走一会就到扎尔斯卡了，那儿肯定有很多食物，而且都是为军官准备的高级货…我们应该也能分一杯羹…”唐纳斯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安慰着他的女儿们，伸出满是老茧的手，轻抚着罩在长袍下蒂娜，菲勒的脑袋。
  感受到父亲手上传来的温度，蒂娜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给我走快点！照这样的速度，我们永远都到不了扎尔斯卡啦！”骑马行在人群之前的那位领头骑士克劳斯，大声往身后喊着。
  四周同样骑着马的银甲骑士也推搡着人群往前走。
  在烈日的沙漠中跋涉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不提让人想发疯的温度，光是连绵不绝的黄色炼狱，就足够让人绝望。
  此时的人群比出发前的数量少了蛮多，一些人实在跟不上大部队，被远远甩在了后面，他们后来到底怎么了，没人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蒂娜看见了，一道瘦小的人影放慢了脚步，喘着粗气，逐渐落在了后面，蒂娜认得那个人，她叫安璐，是在提比斯的玩伴之一。
  她最终仰面倒下，倒在黄土之中，一群红色的怪鸟一直在晴空中徘徊。
  听父亲说，那些鸟叫做莫奈，它们是莫尔干的入殓者，靠进食动物的尸体维生。
  那些鸟朝安璐俯冲而去，开始啄食她的血肉。
  可能她还没死，只是没有了抵抗的力气。蒂娜在心里想道。
  那我，会是下一个安璐吗？愈想便愈觉得恐惧，蒂娜攥紧了妹妹的手，紧紧靠着身侧的父亲，这样能让她感到安全一些。
  继续在荒漠中行走，长长的队伍，赤脚踏着黄沙，越过丘壑，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巍峨的黑色轮廓逐渐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就是扎尔斯卡！终于到了！”克劳斯一抹额上的汗滴，说道。
  “继续往前走！”不顾身后人群的哀声怨道，克劳斯大声往后喊道。
  寂静的沙漠，却突然传来一声马的嘶吼，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这一声马鸣像是一个信号，此起彼伏的马鸣从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怎么回事！”克劳斯驾在马上，听着不断回响着的马鸣声，不免有些惶恐。
  他眺目望去，一道红色的身影隐隐浮现在西边远处的沙丘上。
  一道，又是一道，红色的身影宛如潮水一般涌来，那些声音也愈发清晰。
  “长官…那好像是赤焰的军队！”克劳斯身侧的一位骑士紧张地说道。
  “赤焰的军队…这…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克劳斯闻言，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红色身影，也有些不知所措。
  而那些赤焰军，似乎还是冲着他们来的。
  人群也注意到了这些红色的骑兵，不泛见多识广者，也把他们的身份认了出来。
  霎时，整个队伍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贫民，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在战备精良的赤焰军队面前，这成百上千人的队伍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
  他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身旁这几十位银甲骑士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已变得铺天盖地，如同一根根锋利的钢针一般，刺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绝望的情绪翻涌开来。
  “爸爸…”蒂勒和菲勒恐惧地贴在唐纳斯身旁。
  “别害怕…我们很安全。”唐纳斯抱着一双女儿，贴着她们耳侧轻声说道。
  尽管唐纳斯极力地想保持冷静，将恐惧全部都湮灭在轻柔的话语中，可蒂娜还是听出了父亲掩饰的恐惧。
  “爸爸，你也别害怕…我们都会很安全的。”蒂娜和菲勒伸出纤细的小手，紧紧与唐纳斯生满老茧的大手相握。
  “长官…我们要如何应战？”一位银甲骑士对身侧的克劳斯问道。
  “应战？”克劳斯看着疾驰而来的赤焰军队，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赤焰是公认的武术大国，每一个普通的赤焰军人，放到迅风王国来，都是百里挑一的近战好手。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四五个迅风骑士围攻一个赤焰士兵，恐怕都讨不了好处。
  更何况，这还是一支有备而来的重骑兵！
  那座恢宏的黑石堡垒扎尔斯卡就矗立在不远处，克劳斯看着身后奔袭而来的骑兵，瞬间就作出了决定。
  只要进了扎尔斯卡就安全了！我架马冲过去，应该赶得上，不，是一定赶得上！
  “去扎尔斯卡，我们冲过去！”克劳斯对着身边的银甲骑士们说道。
  “可是…那些平民呢？以他们的行军速度是不可能的。”一位骑士说道。
  “平民？”克劳斯看着身后惶恐不安的人群，轻蔑地咧了咧嘴，“管他们干什么。”
  方才出言的银甲骑士闻言，瞳孔一缩，惊愕地看着克劳斯。
  “这些人死了就死了，损失一批成本为零的劳动力，不过是被上级责罚一顿罢了，难道你还想把命丢在这吗！”
  “一群贱民的命，能抵得上我们？”克劳斯冷声说道。
  说罢，克劳斯也不回头，直接一勒马，就率先冲出了队伍，朝着前方的扎尔斯卡冲去。
  那位银甲骑士见状，稍稍犹豫了一阵子，看着身后不明所以的人群，一咬牙，也架着马随着克劳斯一并冲去。其余的骑士也紧紧跟上来。
  银甲骑士们的策马离去，使得本就惶恐不安的人群更加手足无措，后方的赤焰骑兵已经快要赶上来了。
  种种情绪的压迫之下，人群终于出现了大溃散，人们惊恐地往四周跑去，数千人的队伍也于此刻分崩离析。
  唐纳斯拉着女儿们一路跑到了一块巨石后面，伸出壮实的双臂来挖凿着沙砾。
  不多时，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略浅的沙坑。
  唐纳斯让蒂娜和菲勒躺进去，旋即将沙砾细细覆盖在女儿身上。
  “别担心，我们都会活下来的。”唐纳斯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