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王氏不恭的他 1
每一届,每一年,学生都是从这里开始高中生涯的。
特别对于新生们来说,当他们站在大红榜前搜索自己的名字时,其身后另一侧的公布栏上,已经红通通地预告着他们的以后。那是高二末高三始的全级排名,以及当年高考的大红榜。
对于新生来说,面前是第一年,身后便是他们接下来的第二年和第三年。
对于公布栏来说,每一个学生,在这里真正留下共同真实痕迹的,只不过是那浓缩了三年的大红榜。
一直都是这样的,岁岁年年,周而复始。
——
今天王钊路过的时候,心里猛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以前不曾有过的情感。
他便停下脚步,特意抬头去寻找自己认识的名字。
林队,于善,叶小蔓,还有很后面的董榑庭。这都是他今年刚认识不久的朋友,是苏颂介绍给他的朋友。
王钊随后又转身去仰看综合楼前那高耸的木棉树,以及树后某个的窗户。不禁勾起唇角,桀骜地笑着,心里顿时暖暖的。
一切都在悄然变化着了。
王钊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
不管是刚刚可以对那个陌生女孩灿烂笑着招手说的“加油”,还是此时路过公布栏,顿时油然而生的,在棉安一中不曾有过的触动。
王钊想,这都表示着,自己在往好的方向变化了,不是吗?甚至突然有了一种很强烈的归属感,终于觉得自己,也可以是这所校园里小小的一员了。
一种强烈的“我就是属于这里”的情感。
对于王钊来说,这十分珍贵。
因为,他本不属于这里的。
棉安一中,是他的意外。
王钊完整的高中三年,是属于市一中的。
——
市一中不仅有高中部也有初中部,甚至有它自己的附属小学,一小。
而王钊,就是在那里,从小学一直念到高中的。所以在那里,有太多的记忆,也有太多熟悉的老师和同学。甚至,有好一些同学是超过12年的同学,跨越整个从始而终的童年和少年。
一个20岁的人,竟然有12年的时光,是属于那里的。
根深蒂固地属于那里的,无法轻易剥离的归属感。
所以最后,只剩他一个人留下时,他很不知所措,甚至深深地绝望。
其余的同学,都通通在那里起飞,飞向更大更精彩的世界了。最后,只剩那个一直被认为会创造传奇的他自己,成为那一届学生里,唯一的留下者。
所以,没有人能真正懂得,留下的王钊,到底有着怎样看不到边际的无助感,自我厌恶和自我质疑。
留下的他,曾经那样神采飞扬的他,怎么可能继续留在那里呢?怎么可能有脸面去面对那些熟悉的老师们呢?甚至,还要与那些曾经崇拜过自己的学弟学妹们一起迎接高考呢?
那时知道成绩后,一直顶着光环长大的王钊,是考虑过直接一不做二不休,进入社会去打工的。
只是,终究本身性格里埋着深深的不甘,所以还是选择重读了。
他明白生活总会有意外,明白自身无法避免的恐惧,明白人的本性总是懦弱的。可是,他也清楚,自己有着赌徒的本性。
所以,他最后选择赌自己。
赌自己,捱得过去。
——
王钊本可以留在市一中复读的,但他也有自己跨不去的坎,所以他只能退后一步,来了棉安一中。
那是他留给自己,有点廉价但也极其重要的骄傲。
所以一直以来,棉安一中,之于王钊来说,是他的流放之地。
没有归属感,无法有归属感,只有无边无尽的飘零感。
他终究高估自己了。
有太多没能预料到的情绪,在原本自身的恐惧上,加剧侵蚀着他。
——
重读的第一年,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他永远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同学们眼中的可怜人。怪就怪那从小就被远播的神童美名,所以就算换了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也无法像个正常的高四生,他只能被人虎视眈眈地可怜着。
就算如此,他还是理智且清楚地告诉自己,这也总比留在市一中好。因为,被不熟悉的人可怜,总比被自己熟悉的人可怜好,少了很多悲凉。
但是,无处不在的眼神,还是加速着他自己的崩溃,直到他找到自己的应对方式。
一个很无奈,也很有效的方法——改变自己表现出来的态度。
在这里的第一年,他就彻底变了。
从原本自信沉稳,气度昂扬的学神,变成一个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坏学生。
他开始看心情听课,看心情逃课,也看心情弃考。
因为他怕,如果全力以赴努力了,又失败了,该怎么办?在这里继续进一步被可怜吗?那明年又能往哪里逃呢?
他太清楚,自己并不是学习不好,他完全有能力交付一张漂亮的成绩单。只是前提是,如果他可以不再恐惧考试的话。
只是,不可能。
那种深深的恐惧,对考试的恐惧,他挥之不去,他无能为力。
最开始,老师们会找他谈话唠叨着,甚至连教导主任都出动了,委婉让他去找心理辅导老师聊聊。
可是,不管面对着谁,或规劝或指责,他都只是嬉皮笑脸地敷衍着。
后来,劝说的人累了,泄气了,便也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
所以,毫无疑问又理所应当的,第二年的高考,王钊考得比第一年还差。
一年的磨炼,已经让他习惯了自己的嬉皮笑脸,甚至也信以为真,自己无所谓了。
于是,他又嬉皮笑脸地开始了第三年的高考征途。
像是赌气,像是自我放弃,又像是自我拯救,再来一遍。
重读的第二年,他不像第一年了,站在公布栏前,面对着投来的无数眼神,只能假装看不见地闪躲。
这一次,他恭迎每一个投来的眼神,且笑得放浪不羁。
只是,那些人,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有多么地无助。
对于成绩,对于高考,他在意得很,他并不无所谓。
玩世不恭,只是他高傲的自卑之下,掩饰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