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改变心意(上)
宇文晔微不可寻地皱眉,心情不太愉悦:“大早上你跑来这儿做什么?”
不得已纳她为良娣顾全承恩公府和他母后的体面,并不代表他会搭理她。可怜的仝瑶独守空房,至今还是处子身。
仝姚显然早有准备,单手提着食盒快步走上前,屈膝请安动作如行云流水:“殿下起得这样早,肯定还没用早膳。这是妾身亲手做的早点,殿下尝尝可好?”
当她说完才察觉,宇文晔的剑眉彻底皱了起来,单边挑起的唇角冷意浮露:“我没胃口,你拿回去自己吃。”
眼前这个蠢女人连讨他高兴都不会,比起木讷无趣的太子妃有过之而无不及。自从他先前被人下毒谋害,紧接着又遇上该死的宫女云熙下媚药,他默默发誓再也不吃来路不明的食物。即使仝姚手中食盒里的早点干干净净,他也不会碰。
仝姚眼底划过清晰可见的委屈和幽怨,轻声嘀咕:“殿下好狠的心,妾身天没亮就去小厨房给您做早膳,您连看都不想看一眼么?姑母说您喜欢吃蟹粉皮蛋酥肉羹和枣泥糕,妾身照着学做了好多遍,直到今日才觉得满意给您送来。”
面若芙蓉的美貌女子站在他面前委屈倾诉,泪珠在憋红的眼眶里打转,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不为所动。可惜,宇文晔是例外!
“没人让你下厨!”冷冷丢下一句话,宇文晔转身便打算拂袖而去。
都说太子殿下傲然冷漠如坚冰难以被融化,她偏不相信!她依靠仝皇后嫁进东宫为太子良娣只是第一步,往后的日子如何度过掌握在她自己手里,没人帮得了她。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前些日子为他苦学厨艺,本以为他会怜惜一个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娴雅女子,不料换来眼下这几句冷硬的话语。
传来身后女子不甘心的责问:“殿下要去青云阁吗?我劝殿下趁早死心,姑母说她绝不允许白沐莞嫁进东宫!”
宇文晔登时脚步顿住,背影明显僵持住,周身仿佛在四散冷气,惊得鼓足勇气满心不甘的仝姚浑身发颤。他突然回首,大步走过去,狠狠捏住她纤美的下巴,力道之大好像要把她的下颚骨拧碎。
仝姚眼里的委屈尚未消失,又增添惊恐和慌乱,如同即将坠入修罗地狱。某一瞬间她连下巴被捏痛的感知都稀薄了,初次这般惧怕一个人,畏惧他冰冷锐利可以杀人的眼神。
直到他手指微松,她双膝发软下意识跪倒于地:“殿下饶命,妾身一时失言,妾身知错了!”
“胆敢再有下次,莫怪我无情无义不留你颜面。”话音落下,他用余光看见从远处走来的红色倩影,满面怒容不动声色隐没,不愿被她察觉他的怒意。
今日入宫白沐莞特意穿了条玫红色广袖金边凌霄裙,艳丽夺目。青丝半绾成月牙以红宝石点缀,发式较为隆重,薄施粉黛的脸庞堪称风华无双。
“让殿下久等。”少女含着恬静笑意,娇羞俏皮。
她这抹笑刺痛仝姚的心。
“进宫不宜迟,咱们走吧。”此刻的宇文晔面含浅笑,与刚才判若两人。言罢,他亲昵执起白沐莞的手,十指相扣。
被视若空气的仝姚怔在原地,玉手蓦地松弛,食盒一下子掉落在地。红木漆油的食盒触碰地面发出声响,震得她心惊肉跳。
原来她之前上了当,甚至怀疑过外界传闻是假,逐渐失去戒心。她进府那夜,宇文晔故意留宿郑媛住的木兰阁,之后屡次表现出对郑媛的偏宠,实则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她一门心思恼火“得宠”碍眼的郑媛,自然没空找青云阁麻烦。如今他即将携白沐莞赴苏州,等回京时,恐怕会给白沐莞名分。
不行!她坚决不能坐以待毙!如果白沐莞有了名分,她仝姚这辈子甭想笼络宇文晔的心。不过她又能如何?明天一早他们奉旨离京,她必须抓紧今天最后的时机……
……
宇文晔贵为储君出入宫廷很方便,无召无旨也可随时进宫。白沐莞虽无此特权,跟随储君一路也无人敢阻拦。
走至归兰殿前,宇文晔才道:“我去趟坤宁宫拜别母后,莞莞自行进去。”
白沐莞仰望前方三个金光大字,不禁一笑:“你已把我送到门口了,快去忙你的。”
他也笑了:“无妨,我看着你走进去。”
身后小贵子等人忍住笑的冲动偷乐起来。
今日并非宇文慕柔邀约,琳琅没有早早等候在殿外相迎。当宫女进殿通传时,宇文慕柔才知晓白沐莞来了。揣测她的来意,宛如死灰的内心终于燃起火苗。
白沐莞神色如常,微笑着唤了声:“公主。”
自从在青龙寺见过沈钰,回来后她犹疑拿不定主意,昨日反复思量,最终下定决心前来告诉宇文慕柔真相。
毕竟宇文慕柔年岁不小,她的婚事皇帝不会拖延太久。白沐莞随宇文晔去苏州归期未定,少说需要两三个月,多则半年。在此期间万一圣旨赐婚,只怕宇文慕柔不肯死心会惹出风波。
俗话说,帮人帮到底。白沐莞有心劝解宇文慕柔放下执念,改变心意,期盼她也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而非单相思沈钰。
宇文慕柔见她前来自是激动,碍于接下来的谈话,少不得吩咐侍立在旁的宫女:“都退下,没本公主允许,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宫女们齐声应是。
很快,殿内只剩下她俩人。
宇文慕柔亲自斟茶,雪白的衣袖轻摆,纤细手指捧着羊脂白玉茶盅,白沐莞急忙接下道谢。
白沐莞尝了一口,发现入口微酸,回味清幽甘甜。不禁笑问:“敢问公主这是什么茶?”
“山楂枫叶茶。”
山楂枫叶茶出自民间,大多是买不起好茶叶的布衣百姓饮用。堂堂和慕公主竟然也喝这种茶水?
看着白沐莞错愕的神情,宇文慕柔淡然解释:“我虽居深宫也知浙州灾情严重,国库不丰,能省则省。百姓流离失所难以果腹,我如何喝得下万金一两的茶叶?”
短短两句话,令白沐莞为之动容。对眼前这个清冷孤傲的公主,有了重新的认识。
再一细看宇文慕柔不曾再穿那些绫罗绸缎,简单素雅的雪白轻纱襦裙,同样让她美得宛如仙子。
这样的她倒是与记忆中白衣胜雪的沈钰出奇得相配。
白沐莞有些自愧地低下头,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昂贵的衣裙太过奢靡。尽管代表着宇文晔的宠爱,亦不合时宜。
“沐莞,你是否帮我试探他心意?”问完,宇文慕柔心怀忐忑地盯着她。
千言万语堵在嗓子里,白沐莞狠下心肠,委婉道:“公主心慈貌美,是沈公子没福气。”
此言一出,对宇文慕柔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她仿佛失去生命中最后的希冀,美丽自矜的脸上闪过种种情绪,让人应接不暇。有失望、伤心、不解,甚至还有一丝释然……
从始至终是她自作多情!以她的灵慧聪颖,早该知道他心里没她,偏偏存有几分幻想痴念。
这些日子她听从白沐莞所言,尽量在她父皇面前避开此事,既为了拖延,也争取不再激怒天子。父女间还是闹了几回口角。
白沐莞握住她冰凉的素手,努力将掌心的温暖传递给她,柔声劝慰道:“公主放下执念,答应陛下为你择选的驸马,尝试另有一番天地。”
“不要,我不!”泪水刹那间溢满眼眶,她顾不得失态,“我心悦沈钰,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白沐莞掏出锦帕,替她擦拭香腮两侧的泪水,往下说:“公主这是何苦?他若和你心意相通,不妨齐心协力争取幸福。可是他心中没有你,纵使你嫁了去,彻底伤了父女情分不说,后半辈子也不会喜乐!我所说忠言逆耳,公主深明大义,不会不明白。”
年龄相偌的少女,看着宇文慕柔,白沐莞深感庆幸,庆幸自己心悦的人恰巧也喜欢她。
“你知道父皇为何急于为我指婚吗?是皇后在父皇面前三番五次催促暗示,原本父皇不想我早嫁,他以前说留我到十八岁。凌峰胥对我的心思藏得很深,若非太子,父皇不会知道。”忍了又忍,宇文慕柔终是没说出太难听的话。
她是辰贵妃所出的公主,宇文晔是仝皇后所育的储君,兄妹感情不好不坏,不亲不疏。没想到他竟然插手过问她的婚事!当她意外得知是因为宇文晔告诉皇帝,凌峰胥对她一往情深时,她险些气晕。
白沐莞没有介怀她对宇文晔的不满,相反眨了眨大眼睛,半开玩笑道:“太子殿下和凌大将军私交莫逆,他有相助好友成全一桩姻缘的美意,你可不能辜负你皇兄。”
宇文慕柔颇为气闷地瞪了某少女一眼,心头悲郁交加的痛苦悄悄消散,定定神换了话题:“你明天启程随皇兄赴苏州是吗?”
白沐莞如实说:“朝廷下派给浙州赈灾的官银官粮被劫,死了一个县令不说,戴郡守擅离职守。殿下心忧灾民,非要亲自前去。今天我进宫来见你也是为了辞行。”
“你聪明能干,想来父皇已经认下你这个儿媳,否则也不会让你随太子远行。”宇文慕柔打趣她,眼里流露一丝羡慕。
“公主胡说,”白沐莞顿时红了脸,强行狡辩,“我是殿下的陪臣!”
“哦?”宇文慕柔美目眯起,意味深长道,“朝中文臣武将数不胜数,非缺你这个女子去当陪臣?分明是父皇成人之美!”
说到这儿,她又暗自喟叹。到底皇帝更偏心宇文晔,愿意成全宇文晔抱得佳人归,却死活不肯成全她。
“你们说的话,朕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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