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请自来

  大堂内已经开席,威远侯夫人亲自游走于席间招呼客人,身后窈窕姣美的姚希琳紧紧相随。母女二人皆以圆滑伶俐著称,当下一个满面春风,一个笑语晏晏。俩人愉悦的心情在看见白沐莞悠然走来时,顿时消失。
  “沐莞来迟,请夫人恕罪。”
  少女微微福身,唇畔勾起。
  紧接着另一道女音也响起,乖巧而温顺:“薇央见过母亲。方才陪白小姐闲话几句家常,不想误了时辰,望母亲恕罪。”
  姚薇央的声音中含着歉意,却不似平时怯弱。
  姚希琳母女来不及顾及她的变化,她们惊疑的是白沐莞不应该被姚谌拿下了吗?
  当着一众贵妇宾客的面,威远侯夫人不便给庶女颜色看,只得挤出笑容:“无妨,来得也不算迟,你们快入席。”
  姚希琳避开白沐莞审视的眼神,若无其事地笑道:“是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才刚刚开席呢。”
  其实她心头疑虑更胜过她母亲一筹,毕竟此事由她亲手谋划,母亲只是假作不知罢了。白沐莞安然无恙立于此处,说明姚谌失手,现下他人呢?今日贵女如云,他该不会又盯上别家小姐……
  姚希琳强行平静心绪,默默祈祷花间浪子般的兄长能收敛一点,千万别捅出大篓子。
  同时,白沐莞和姚薇央四目相交,各自随丫鬟入席。威远侯府擅长表面功夫,将白沐莞安排在年轻女眷的头席,这桌坐的全是天玺朝最顶尖的闺秀。
  一桌十人,这桌空出两个位置。一个她坐,另一个肯定是给司马宁准备的。
  白沐莞刚坐定,便见同席居中而坐的少女优雅举起酒盏,楚楚笑言:“想必这位便是小白将军?百闻不如一见,你和令尊都是天玺朝的英雄,明珺仅以此酒略表敬意。”
  原来是盛亲王爷的爱女,宇文明珺。
  不同于司马宁和上官汐月之流目空一切、乖张跋扈,也不似叶诗莹林雨儿出身书香门第清高自持。这位郡主粉袖白裙,眉目如画,唇角微扬,眸光潋滟,堪称秀外慧中令白沐莞眼前一亮。
  皇家郡主,主动敬酒示好,她岂能不回敬一盏?
  “郡主金口夸赞,沐莞愧不敢当。”言罢,少女仰头饮尽银盏中佳酿,重新落座。
  见状,宇文明珺也尽数饮下。她的酒量不及气定神闲的白沐莞,两盏酒下肚,气色更显红润,宛如含苞待放的荷花。
  年龄相仿的少女初次相见,少不得互相打量相貌。宇文明珺忽而嫣然一笑由衷道:“早知晓小白将军身手不凡,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美人,让我等自惭形秽。”
  “郡主美丽从容,远胜我们一众同龄少女,说来上官公子真是有福气。”最后半句听来玩笑,实则有试探之意。
  骤然听人提及她的未婚夫婿,宇文明珺脸上红晕加深,娇羞得低下头。今儿有许多人拿上官益同她玩笑逗趣,脸皮薄的她小脸也一次比一次红得厉害。
  由此可见她并不反感这门亲事,笑容含羞也甜蜜。假如她不情愿,只怕盛亲王夫妇对宇文晔这个张口保媒者心怀怨愤。
  简单试探一回,白沐莞放下心笑颜更真挚,爽快举杯,再次仰头饮完:“怪我冒昧拿郡主取乐,在此自罚一杯。”
  一来一回两盏酒,引起周围闺秀暗自艳羡。
  宇文明珺被盛亲王夫妇养在王府深闺,金枝玉叶从不出府做客,便是历年百花宴也称病不去,直到定下亲事才不再过分拘束她。她们有心结识宇文明珺奈何没机缘,好不容易今日得见将她围聚在中间。可惜人家始终不温不火,明明含笑相对,内心却拒人千里之外。
  现在居然主动向白沐莞示好?
  连不远处目睹这一幕的姚希琳也暗自咬牙,实在太气人!
  沈芙乃是魏国公的嫡孙女,无人敢怠慢,自然而然也坐了这桌。她与白沐莞交好,俩人紧挨着坐,凑到对方耳畔说悄悄话,不会被旁人听见:“白姐姐你真是好运道,明珺郡主对你好热情,瞧瞧那些人羡慕得眼热。”
  白沐莞不以为然,戏问:“那你呢?眼热吗?”
  “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沈芙一下子急了,“我当然不眼热!你才是我的闺中好友,我们最投缘,旁人比不得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白沐莞略略侧头,心里涌起感动,微笑道:“我与你开个玩笑,你不必着急。”
  来到京城得遇沈芙,彼此性情相投,情谊也日渐亲厚。魏国公府门第清贵,她也算在京城这是非之地有了位知心好友。
  同是闺阁少女,即使她们亲昵随意,低声耳语也无人在意。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高呼:“三皇子殿下到。”
  席间众人俱是一愣,连忙凝眸望去,果真看见一个年轻男子从远处款款走来。
  他身穿银色长袍,襟摆和袖口处绣着回形纹,头戴淡色玉冠,腰间垂下一枚青玉佩。如此简单的装束,低调而不起眼,若非众人识得那张清俊的脸孔,丝毫猜不出来者是帝王之子,天潢贵胄。
  不待众人从惊讶中回过神向他行礼,他便抢先道:“诸位夫人小姐免礼。此番我不请自来,唯恐多有叨扰,还望威远侯夫人莫怪。”
  于理而言不合适,放眼望去席间全是女客,其中还有许多未出阁的少女。宇文景冒然走进来,确实不合适。
  于情来说他的嫡妃人选尚未确定,即将纳进府的两位不过侧室。上元节他虽言明暂时不选嫡妃,席间不缺待嫁的闺秀跃跃欲试。譬如姚希琳,在看见三皇子赏心悦目的面孔时,少女心扉倏然敞开,一颗心随之悸动。
  威远侯夫人忙起身相迎,口中含笑说:“不敢不敢,三皇子殿下屈尊前来令此处蓬荜生辉,妾身喜不自胜。”
  “这是本王为夫人准备的生辰贺礼,还望夫人笑纳。”说着,宇文景转头命人呈上礼物。
  随从当众打开锦匣,露出里面的贺礼,当即一阵惊叹称赞响起。
  原来,匣子里是一对美丽的仙鹤。色彩斑斓的羽毛迎风可颤,鹤眼用极品的褐色宝石镶嵌,散发幽幽的光芒。鹤顶镶着一块夺人眼球的红宝石,尖长的鹤嘴由赤金打造,看起来巧夺天工。
  姚希琳收到母亲递来的眼色,看似不经意间低头,实际是为了呈现自己最美的姿态。唇边含巧笑,伶俐道:“这份礼物贵重又精巧,三皇子殿下太有心了,母亲欢喜得难以言表。”
  宇文景点点头,目光掠过她娇美动人的俏脸,不禁眉心一动。威远侯府嫡长女也算闺秀中的翘楚,若非宇文程式微,近来他颇得皇帝器重,只怕威远侯还瞧不上他这个无所依靠的皇子当女婿。
  他需要强大的岳家成为助力,要么是将门嫡女,要么是名门闺秀。尽管他对另一个少女更有兴趣,也不得不两手准备。
  突然,宇文明珺百灵鸟般的嗓音传来,颇为意外地喊了声:“三堂兄。”
  “看来今儿凑热闹的不止本王一人,珺堂妹也来了。”宇文景笑着回了一句。
  虽为堂兄妹,他们却不亲厚。话说盛亲王怎会让掌上明珠亲近一个不得宠且存在感稀薄的堂兄?这些年他宇文景低调做人,表面上依附他的大皇兄,为其马首是瞻,不过是在羽翼丰满前苟且平安。
  年前他只稍露锋芒,在皇帝面前得了些脸面,朝中风向也变了不少。等来日大展宏图,任何人皆是他的踏脚石。
  教养极佳的宇文明珺和气应道:“母妃总算允许我出门,说来我也好些年不曾出府做客,真叫人笑话呢。”
  笑话?事实上谁敢笑话她?
  威远侯夫人始终是以笑示人,很难猜透她的真实情绪,此刻同样如此:“今日三皇子殿下和郡主皆赏脸前来,是我们威远侯府求之不得的福气。来人,快给殿下单独设一席。”
  宇文景含笑应了。他身为男子,席间众人全是女子,无论与谁同桌进食都不合宜。何况他身份贵重岂敢怠慢?
  落座前,他放眼望了望四周,视线扫过白沐莞时停顿了片刻才移开。
  原本气氛和谐喧闹,一个神色匆匆的丫鬟小跑至威远侯夫人身边,诚惶诚恐地跪下,依照事先姚希琳的吩咐,故意大声说:“不好了夫人,出大事了!大公子在二楼厢房出事了!”
  闻言所有人的表情变得微妙又惊诧,姚大公子还能出什么事?莫非又强占了纯良少女?想到这儿席间女眷下意识紧张,急忙张望自家女儿在不在此。
  威远侯夫人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肉眼可见她的怒火,旁边姚希琳更明显慌张。白沐莞安然无恙,显然算计失败,那么姚谌究竟碰了谁?
  “请夫人快去看一看!”
  前来禀报的丫鬟没看见姚希琳拼命阻止的眼色,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姚希琳心里七上八下,乱成一团,甚至不知所措。
  事不关己又爱看戏的宾客饶有兴趣,看来她们没白来春熙楼。
  唯独白沐莞冷眼旁观这一切,仿佛真与她毫无关联。看清楚威远侯夫人、姚希琳,甚至离得较远的熘西王妃闪过惊慌时,少女杏眼中冷意渐深。
  好戏终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