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见暄

  万般情深,皆始于初见。
  她于风光正好时惊鸿一瞥思慕上他,而今往后,孽缘方始。
  明德二十六年,她十五,豆蔻年华,出身世家,明媚耀眼,名动临城。
  未嫁与他之前,她从来都是个张扬到极致的人。
  有她这般出身,本也就该张扬放肆些,公府嫡女,当朝皇后是她姑母,寿康宫太后是她族中长辈,父亲知政事堂,兄长领御林军副将,伯父是太学太常,门生故旧遍朝野。
  临城世家闺秀以她为首,皇子公主对他礼让三分,深宫内苑任她随意出入,世家公子对他倾慕有加,她本该就那么张扬下去,唯一的例外就是赵祁晔。
  赵祁晔的名讳她早就听说过,陛下的第三子,生母是已故舒妃,从前养在京郊的清黎观,后来拜入淮南半山阁。可只曾闻名,却从来无缘与他一见。
  直到明德二十六年,赵祁晔从淮南回临城,容清浅的姑母为他设宴接风时,才终于有了那惊鸿一瞥的初见。
  宫宴设在京郊别宫的荷风殿,时间定在午后。
  她本来对这种给一位久不归京的皇子接风洗尘这回事无甚兴趣,可一直听临城里的人如何如何夸他,心里便渐渐有了兴趣,所以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瞧上一瞧。
  应她相邀,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二皇子赵祁暄早早便到国公府来接她。
  容清浅坐在妆台前试耳环,赵祁暄便一边喝茶一边等她。
  “阿暄,你这个弟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容清浅一边纠结着究竟要带哪一副,一边对着铜镜里照出的赵祁暄的身影说。
  “他还未去淮南以前,父皇曾带我去清黎观看望过他,当时就只是一个穿着青道袍的小孩儿,白白嫩嫩,软软糯糯,好像还挺可爱的。不过这么多年不见,我也猜不出他会是什么模样。”
  赵祁暄说完,放下茶杯走到容清浅身后,眼尖手快的从一排耳环中挑出一副攒金枝的琥珀耳环对容清浅说,“这个和你这身蜜合色的襦裙很配。”
  “是吗?”容清浅接过耳环虚放在耳边比了比,“确实相配,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要穿这身衣服出门?”
  “啊?你还要换衣服吗?”赵祁暄挠挠头说
  “嗯嗯嗯。”容清浅笑着起身把赵祁暄推出去,“乖乖在外面等我,我马上就换好了!”
  赵祁暄就真的负手站在门外乖乖等他,晨光熹微,投在他身上,晕成淡淡的橙色,温暖极了。
  直到容清浅换好衣服推门往外探头,一袭绯色的纱裙明媚的照进他心里,墨色长发及腰,发间簪着芍药花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摇头晃脑玲玲作响,赵祁暄抬手摸摸她的头,而后笑着说,“这么带你出去很长脸呢。”
  容清浅抬头笑着看他,“是吧?你该多谢我时时给你撑场面,你看在你那些兄弟里除了你以外谁能带着这么漂亮的妹妹出去玩儿!”
  “是啊,要是这个漂亮妹妹能少给我惹点祸就更好了!”赵祁暄在容清浅的鼻尖刮了两下,语调宠溺的说
  容清浅笑着挽过赵祁暄的手臂撒娇道,“我多闯点祸才能显出暄哥哥你的沉稳懂事嘛!”
  自打她懂事以后,私下里就省去哥哥二字,对赵祁暄直呼其名,唯有有事相求或是犯了错找他包庇时才会甜甜的喊他暄哥哥。
  赵祁暄年长他四岁,正是十九,未及弱冠,皇长子早夭,他年纪居长,性子又稳重,平时对他们这些年幼的孩子很是照顾,所以在他们这些一块儿长大的玩伴里很有威仪,唯有容清浅一个,整日没大没小的喊他阿暄。
  可赵祁暄却偏偏对这个张扬放肆的姑娘最好。
  每每她犯了错,总是赵祁暄替他去寿康宫太后那里挨手板,学堂里太傅布置的文章,他总会仿着她的笔迹另写一份替她上交,生辰时收的奇珍异宝,他总记得让容清浅挑走她喜欢的。
  是以容清浅就这么被赵祁暄惯的愈发肆无忌惮了。
  肆无忌惮的容清浅推着赵祁暄往外走,嘴里念念叨叨的说,“快走吧快走吧,若是去晚了,阿暻那个臭小子肯定又要去太后娘娘那儿告状了!”
  阿暻就是赵祁暻,赵祁暄的四弟,和容清浅一样大,却和容清浅极不对付,素来以到太后或是容清浅的伯父那里告她的黑状为乐。
  容清浅自幼娇生惯养,唯独服太后和她伯父的管教。
  太后身份尊贵自是不必说的,至于容清浅的伯父容礼,是个最板正最啰嗦的老头,掌管着太学,又是几位皇子的太傅,半个朝堂的士子都是他的门生,于礼教上比容清浅的母亲管的还严,时不时拿桀骜不驯,不服礼教之类的说辞来训斥她半天,要不是容清浅功课还算不错,课业也每每被赵祁暄完成的很是妥当,还指不定被她这个伯父关到太学唠叨到什么时候。
  赵祁暻琴棋书画比不过自己,比骑射也比不过自己,虽然打架上可能比自己强点,但却不敢对自己动手,所以每每在自己挨了欺负,就只会去嚼舌根,讨厌极了。
  不过在容礼心里赵祁暻虽然比自己靠谱,但赵祁暄却比赵祁暻靠谱一万倍,是以每每去挨训时她总会拉上阿暄。
  赵祁暄也会很给面子的的她伯父说,“禀老师,此事是学生处理的不够妥当,与清浅妹妹无干。”
  虽然伯父不信,但只有她闹的不出格,还是会多少给赵祁暄个面子,轻纵了自己。
  “阿暻只是有些贪玩儿,又不是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是不去招惹他,他又怎么会去说你坏话。”赵祁暄紧跟着容清浅的步子,边走边说。
  “可我喜欢招惹他呀!”容清浅说的理直气壮,“临城的日子这么无聊,若不逗着他玩儿岂不就闷死了!”
  “你呀你!”赵祁暄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可奈何的说,“这般张扬的性子,也不知何时能改改。”
  容清浅回头冲他噗嗤一笑,“我本就一身锋芒,能叫我改脾气的人阖临城还没有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