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底的伤
路边大排档，七八个不大的小圆桌前早已围坐满了客人，一侧搭起的烧烤架前，店主正满头大汗的忙碌着，空气中混杂着呛人的油烟味和食物的香气。
沐梓晨随手掂起碟子里的一粒花生米，又喝下一口啤酒，看着身后不远处的城市街道，微微眯了眯眼睛。
时间倒流几年，这种地方，沐梓晨恐怕都不会多看一眼。
因为家庭环境，沐梓晨基本都是在家里吃饭的，就算少有的到外面吃，也绝对都是在高档的餐厅，可以说二十二岁以前，沐梓晨是想都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坐在这里吃东西的。
直到他遇见了顾墨。
顾墨性格开朗，与沐梓晨熟悉起来后第一次请客，就在街边大排档。
顾墨在公司里虽然是沐梓晨的秘书，但实际上沐梓晨是很器重他的，公司的大小事务沐梓晨也都会很放心的交给他去打理，自然，顾墨的收入也不低，可他偏偏就是喜欢这种地方，喜欢这样的烟火气。
当然，他也不是不爱吃西餐，只是他觉得那些高档餐厅会让人浑身不自在。
第一次来这里的沐梓晨是被顾墨强迫着吃了几口东西，后来，他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偶尔换换口味过来吃一次，感觉其实也还算是不错。
正胡思乱想间，店主已经送上了两人点的烤串，香气扑鼻。
顾墨也不跟沐梓晨客气，拿起一串羊肉串就往嘴里送，“快快快！刚烤出来的最好吃了！”
“果然还是这里最适合你。”
沐梓晨弯了弯唇角，同样拿起一串羊肉串，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顾墨扁了扁嘴，“你什么意思？这里的环境多好啊！你瞧瞧坐在这里的客人，哪一个不是快乐的？坐在这里听着城市的声音，看着繁华的夜景，吹着夜晚凉爽的风，就能忘掉一天的烦恼和疲倦，再吃上一口美食，喝上一口啤酒，简直妙不可言！”
“你有理，我说不过你。”沐梓晨笑了笑，“不过说真的，顾墨，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有自己的家了。”
别看顾墨平日里一副幽默豁达的性子，可实际上，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过女朋友，始终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城市里打拼，好像除了工作，他对其他事情就没有任何兴趣。
或许表面越是快乐的人，心里就有越多的伤痛。
顾墨就是这样，旁人不知，但沐梓晨是知道的，他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轻松自在。
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顾墨声音很轻：“我也想，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
“感情这种事本就需要两个人磨合，我知道你不会是那种高标准的人，要是有合眼缘的，不妨相处着试试看，说不定就有机会成为幸福的一家人。”
沐梓晨缓缓摩挲着手指上的婚戒，劝说着顾墨的同时，他亦想起了唐糖。
虽然他和唐糖还没有找到最正确的相处方式，但他能明显感觉出，两个人都在努力磨合，也都在努力尝试着向对方靠近，这样，就足够了。
“梓晨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顾墨忽然嘲讽的笑了。
沐梓晨挑眉，“你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才比较羡慕你，即使你孤身一人在这繁华的都市打拼，可至少，你还有个家，你还有，在等你回去的爸爸妈妈。”
“可这不一样，你现在也有家，不是吗？”
“我的家，只有唐糖一个人。”
“虽然你曾经的家不再像家了，可现在，你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拥有一个崭新的家，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顾墨顿了顿，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但是你不会明白，如果你的心缺了口，如果你无论怎样努力都不能靠近你最深爱的人，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是说你之前……”
顾墨的话令沐梓晨陷入了沉思。
他只是知道顾墨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快乐和洒脱，可他从未想过，顾墨的心里，竟然还藏着一段他不愿提及的情伤。
一阵微风拂过，顾墨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他低低一笑，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一饮而尽。
沐梓晨猜的没错，他的心里，的确住着一个人。
这些话，他从来都没有对人说过，甚至于对沐梓晨能够和心上人结婚的羡慕，他也不曾表露分毫。可今天坐在这里，面对沐梓晨，也不知怎么，隐藏于心底的话就像是收也收不住，一股脑的全都倒了出来。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墨，沐梓晨叹了口气，“好了，不想说就别说了，时间总会治愈一切的，你总会走出这段阴影，总会有一天，有那么一个人，能打开你的心。先吃饭吧，不想这些了。”
“其实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那个女孩估计早就把我忘了，她其实……”
“梓晨？你怎么在这里？”
顾墨的话被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他与沐梓晨同时转头，只见一辆红色宝马缓缓停在路边，驾驶位的车窗缓缓降下，杨泉目不转睛的盯着沐梓晨，褐色眼瞳中溢满了惊讶的神色。
顾墨赶忙收敛起刚刚那副悲痛的表情，笑着热情打招呼：“杨泉？这么巧！正好，我们这里刚点的烤串都还没怎么动过，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一点？”
杨泉犹豫了一下，又看了沐梓晨一眼，这才打开车门下了车。
走到沐梓晨身边，杨泉顿了顿，从包里拿出纸巾，将圆凳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这才慢吞吞坐下，双手一直紧紧攥着手提包，有些不自在的左右看了看，秀眉微微蹙起。
顾墨和沐梓晨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出声。
原本和谐的气氛随着杨泉的到来而逐渐压抑，顾墨眸中的神色黯了几分，他为沐梓晨和杨泉斟满了酒杯，试着缓解尴尬，“杨泉，你平时都喜欢吃什么呀？能吃辣吗？我跟你说这家店最好吃的就是烤辣椒和羊肉筋，我和梓晨点了很多，你随便吃别客气，不够咱们再点。”
“哦。”杨泉只简单应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反应。
顾墨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那个，你喝啤酒吗？要不然我给你要一瓶汽水或者果汁？”
“不用了谢谢。”杨泉依然礼貌的回应。
沐梓晨探身拿过一串羊肉串，举到杨泉面前，声音清冷：“大家都是朋友，不用拘束，顾墨没有骗你，这家味道真的很不错，你可以尝尝看。”
火候刚刚好的羊肉串滋滋冒着油，上面满满都是孜然和辣椒粉，杨泉只看了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看起来油腻腻的，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
沐梓晨点点头，不再强迫杨泉，收回手，自己吃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沐梓晨，杨泉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还是她认识的沐梓晨吗？
见杨泉一直盯着自己，沐梓晨皱了皱眉，“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我只是想说，你怎么……怎么会吃这种东西……”杨泉轻轻摇头，凑进沐梓晨身边，尽量压低声音，但还是被顾墨听见了。
路边摊，对于杨泉来说，是又嘈杂又不卫生的地方，在她的观点里，这种地方，沐梓晨不应该出现。
可他偏偏就出现了，而且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
分明从杨泉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责怪意味，顾墨刚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又看了沐梓晨一眼，起身到一个较为安静的角落接通了电话。
杨泉无奈的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梓晨，顾墨和你说我打算明天去你家看望阿姨的事情了吗？”
“说了。”沐梓晨简单回应。
“听说阿姨回来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我明天也不好空手过去，你说我送阿姨什么好呢？”杨泉甜甜的笑着，对沐梓晨冷漠的态度丝毫不在意，“还有，阿姨平时喜欢吃什么？我已经吩咐那名厨师按照你平日喜欢的口味去准备了，咱们再按阿姨的喜好添几个菜，这次的接风宴就完美了！”
“梓晨，刘总打电话给我，说他明天路过思语市，会短暂停留一天，他希望明天上午能见到你。”
杨泉话音未落，顾墨就已经重新回到桌边坐了下来，他简单的像沐梓晨转述刘总的邀请，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脸色已经发白的杨泉，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然上次因为唐糖受伤的事情耽误了沐梓晨和刘总的见面，但这一次，想来沐梓晨并不会因为杨泉放弃。
杨泉顿了顿，“非要明天不可吗？梓晨，我已经给阿姨打过电话约好了，你……”
“这次和刘总的见面非常重要，顾墨也说了，刘总只短暂的停留一天，所以我必须过去。”沐梓晨目视前方，声音平静，“既然你和我妈约好了，那你明天上午到我家就可以，我妈和唐糖都在，不用管我。”
杨泉抿了抿唇，只轻轻点了点头。
夜风微凉，杨泉低着头，难得安静下来，褐色眼瞳里的神色在昏黄的路灯下看不真切。
只是，一想起沐梓晨因为唐糖耽误出差的事情，杨泉的心就忍不住发酸。
这么多年，唐糖一走了之，陪伴在沐梓晨身边的人只有杨泉一个，可是，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她为他付出的点点滴滴，都比不过唐糖简简单单一句话的影响力。
双手渐渐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扎入掌心，微微刺痛。
夜幕下，她的眼中，缓缓流露出阴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