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执剑II

  李成蹊把烟掐灭，对着镜子洗了把脸。
  虽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但看着镜中的少年，他还是不太敢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镜中人明眸皓齿，有一双漂亮的剑眉和一对儿好看的凤眼，笑起来时堆起饱满的苹果肌，满满都是阳光的味道——实在无法和记忆中那张颓靡黯淡的脸联系到一起。
  但这确实也是他的模样，他曾经的模样，他十年前的模样。
  他最后的记忆是失去动力的铁鸟轰鸣着砸碎冰川，沉入冰海，再醒来时，已经身处记忆中的房间。
  他有些分不清，那十年是否只是一个梦？
  一个关于沦丧和失去的，长达十年的梦，而他一觉醒来，一切其实都还没有发生。
  一切都还来得及。
  时间还在刚刚开始的这个夏天，蝉鸣破晓，生机盎然，像是所有的事情，都还有希望。
  在2026年的这个夏天，“破晓”正式上线。
  它是一款游戏，一款打碎了世界认知的游戏，人工智能、精神沉浸、虚拟现实，在这个这些技术都才刚刚萌芽，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时代，在这款游戏里，它们都已经可以做到雄辩群伦、日行千里。
  它的研发和注册公司在富硕的北欧小国R国，而公司的创立人，是一个前半生与游戏、IT、高新技术没有半点瓜葛的退休议员。
  它就像黎明破晓一般凭空出现，震惊的不仅仅是众人，还包括各国政府——这款游戏中所包含的各种高新技术，就像是一座堆满黄金的宝库。
  但却无人能够得其门而入，因为根据传言，这款游戏连底层的程序语言，都和世界现行的程序语言不是一回事——就像英语和汉语一样，除了都是语言，就再没相似的地方了。
  这么一款妖孽一经现世，立刻在世界上掀起了一阵风暴。
  而它的沉浸式游戏仓，只卖998。
  没错，就算你不玩游戏，只把它当张床来用，它也依旧是一张舒适无比的床，还自带隔音去噪、生命维持、营养补充系统，只卖电视购物上经常出现的价格，一个即使是穷鬼大学生咬咬牙也可以支付得起的价格。
  买游戏仓送唯一绑定游戏ID，之后除了在交易系统里抽点税之外，游戏里再也没有任何氪金内容，似乎游戏厂商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根本不把钱当回事儿。
  刚刚高中毕业，迎来解放的李成蹊，毫无疑问成为了这款游戏两亿用户中的一员。
  当然，在这么一个时代，玩游戏不算什么大事，电击戒网瘾早就成了过去，网瘾中心关门大吉已经快要十年了，网游在普遍出生于80后的父母心中，经过了10年代手游的泛滥，也早已不是洪水猛兽。
  但，没事看看直播可以，沉迷到废寝忘食，挪用公帑给主播刷礼物就过分了。同样的，李成蹊对这款游戏的痴迷也过分了。
  过分到在这十年里，他因为这一份沉迷，而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工作、健康、精神、财富，继而到所有关心他的人，所有与他相关的事都变得一塌糊涂。
  并且在破晓里。
  他还毫无建树。
  游戏公司就像一个喜欢蹂躏世人的上帝。
  《破晓》的世界，无比复杂，如同真实的人生，而且游戏的世界千变万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新的发现，导致曾经的经验全部失效。这游戏不支持洗点，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无法磨灭的脚印，并且每个玩家只有三次复生的机会，三次之后，任何形式的死亡都会导致角色的一切全部清零，包括经验、等级、职业、装备、声望，大复活术仪式倒是能挽救这种死亡，但一次仪式的耗资根据物价浮动在数十万人民币到百万人民币之间。
  在这款游戏里探索，就像在黑暗的旷野里禹禹独行，脚下布满泥泞与陷阱，李成蹊好死不死，几乎把该踩的、不该踩的陷阱踩了一个遍。
  有人热爱这款游戏，沉迷于游戏之中，最终名利双收，功成名就，那些在游戏中取得高大成就的人，在现实中也能呼风唤雨。有人专职倒卖游戏中的道具、材料，大发横财。有人钻研游戏中的各种技术，有人直播游戏中的各式趣闻冒险，拥有了一大批拥拓，也有人组建战队，参加官方组织的比赛，拿到名次，为万人追捧。甚至有传言，各国政府都养着一批人，专职游戏，以期能破解制造游戏的技术。
  而他，最后却一无所成，在游戏中不比娱乐玩家强到哪儿去，在现实中众叛亲离，成了彻底的looser，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十年后的那个夏天，一封来自R国的邀请函，像是天堂的大门在十年的炼狱之后，对他訇然中开。
  制作《破晓》的那个神秘公司，向他这个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失败者的人递出了橄榄枝，附赠一张商务舱机票。
  李成蹊最初当然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但那个时候，他也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而至少商务舱机票，确确实实不是假货。
  所以他几乎没有做太多的思考，就茕然一身，踏上了前往R国的航班，然而在北极航线的上空，飞机遭遇强对流风暴，于是他本该失去自己最后的东西——他这条烂命，变成一具躺在北冰洋底的冰冷尸体。
  可他，却在十年前的这个夏天醒了过来。
  手机的屏幕闪烁着，对方的头像是一个清丽得仿若不染纤尘的女孩。
  是的，在这个夏天，他拥有着一切，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有着灿烂的前程，有爱他的父母，有一群可以随便开玩笑的狐朋狗友，还有那个，也许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这辈子才会看上他的女孩。
  “晓曦，我记得看过一场电影中的一段台词，如果能提前知晓你所要面对的人生，你是否还有勇气前来。
  我之前觉得，我是没有的，我从来没有主动要求来到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提前知道自己所要面对的生活，我宁可我爸当时把我射在墙上。
  直到后来遇见了你，我才觉得，能来这个世界上走这么一遭，真他妈值得”。
  “啊？你咋了呀？”
  “忽然说什么呢这是？”
  屏幕上闪烁着女孩的回复，但李成蹊一下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看了一眼躺在房间角落的游戏仓。
  本来上天给了他再活一次的机会，他应该远离这个东西才对，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大概是，他刚醒来的时候，表现实在太夸张了——又哭又嚎，简直像是神经病发作——不过那不怪他，在他的记忆里，他母亲应该在三年前就因病去世了，他总觉得有被他气得原因，因此当他妈到他房间叫他起床时，他以为自己到了天堂，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就爆发了。
  不过因为那个场景，李成蹊的爹妈觉得，他大概是高考压力太大，受刺激了，结果自作主张把游戏仓买回来，想让他放松一下。
  李成蹊本来是拒绝的。
  但经过了剧烈的思想挣扎，他猛然醒悟——自己是带着十年后的记忆回来的。
  说真的，他现在，除了这款游戏，早就已经什么都不会了——也幸亏是回到了高考后的几天，否则不要说如同过去一样考上985，怕是连上专科的机会都不带有的。
  这样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就没有什么选择了，他只能重新进入到破晓那个世界里去，而如果他能够控制住自己，那么凭借着曾经的经验，他也并非没有机会成为两亿人中功成名就的那一小撮中的一个。
  虽然即使拥有十年的经验，这也仍然是一个挑战。
  破晓复杂的系统让它根本无法被总结出一个好用的套路，以往的游戏有的以简单的攻防数据为核心，复杂些的，以属性值、职业、武器种类或者熟练度为核心，然后围绕着一个核心展开别的外围系统。
  但破晓的核心非常多，而且互相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即使对于一个十年的老鸟而言，李成蹊也没办法说出在游戏初期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的，而这个游戏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所以他能做到的，就是选择最不会错的道路。
  掌握一门远程物理攻击的方法肯定没错——在游戏中期，战争大量爆发的时间节点，远程打击手段能让你在战场上多打出更多的输出，拥有一门远程打击手段，也不用像纯肉搏角色那样，每时每刻都在玩命。
  当然，游戏初期远程攻击方式，可选择的也不多，弓、弩或者投掷，其中弓的性价比是最高的，也适合他所选择的半精灵种族。
  因此，将弓箭技能的熟练度练到100以上，点出复合短弓或者长弓熟练，普适技能点出速射和精准射击这两个基点技能，肯定没错，后续的分支技能反而不需要再点。
  不管是战争中，还是冒险中，不管是选择佣兵还是军人还是成为赏金猎人，游戏中的战场情况都非常复杂，使用轻型盾牌或者小圆盾，并将盾牌的熟练度练到80以上，点出反射格挡、架盾防御和盾击是很有必要的。前两者能让人在许多情况下保住性命，后者不仅能让你多出一个攻击和控制方式，也能与反射格挡联动，高效触发格挡反击。
  单手武器和长柄武器最好都选一种，能应对不同的局面，如果尚有余力，钝器最好也选一项，对付有着厚重鳞片，或者重甲敌人非常有效。
  不管准不准备学习施法技能，零级戏法最好都找个方式掌握，在许多情况下，法师之手、闪光术这些技能都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各种生活技能，一定要练到保证自己能够在野外独立生存，并且能收集各种资源的等级。游戏里野外的环境复杂多变，如果等级不够，随便一场疾病就可能消耗一次复活机会，而大多数地方的生产力水平都非常低下，收集到的各种物资虽然只能换很少的钱，但积少成多。
  如果不是最开始就和朋友一起，可以进行分工，或者土豪玩家，可以直接用现实货币交易游戏中的资源货币，那基本的生活技能是非常有必要的。
  各式陷阱、下毒、潜伏类技能，也要保证有基本的点数，否则单独一人，很难面对游戏中弱小但是成群结队，或者单独但是非常强大的生物和敌人。
  这样，就需要大量的熟练度和技能点，而熟练度的增长速度与技能点的获得，是与智力属性挂钩的。
  为了能够快速获得足够的技能，也是为了压住自己的等级不要升级太快，李成蹊直接把所有的出生属性奖励都加在了智力上。
  溢出点则为了处理好与NPC的关系，补在了魅力上——在这游戏里，即使是十年后，NPC的实力和势力，依然是远超玩家好几个档次的强大。
  而这种加点，就导致了他角色的战斗力其实十分低下，力量、体质、敏捷、感知，这四个直接关乎战斗的属性，低到了并不比地精高多少的地步。
  因此，虽然他知道不少前期能够获得，并且非常有用的称号、声望、路线，但能够用这副属性勉强做到的，也就只有哥布林屠杀者这为数不多的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