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逃遁的龙
夜色已经将要褪去，天色将明。
“女神号”国际邮轮静静停泊在这片陌生的海域之上，周边已然不见了鲸龙。
姜氏族人也已经重新隐藏进了远处的黑暗中，远远地警戒。
距离何悠离开，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整艘船也已经平静了下来。
风波暂停。
惊魂甫定的旅客们终于再次抵挡不住疲倦……大都返回了各自的房间，昏昏睡去。
亦或者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互相交谈着此前目睹的奇观。
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少数人，还聚集在甲板上。
以及视野良好的餐厅中，将饥肠辘辘的胃部填满。
十一层甲板的餐厅内。
左护法与右护法两夫妻正坐在靠窗的位置，默默地吃着食物，相顾无言。
桌上放着手机，但这时候已经没了用处。
也没办法将最新的消息传回家族。
两人此前始终躲藏在这艘船上，避免与何悠三人接触。
此前，那事件发生的时候，也没有露面，只是藏在人群中准备随时出手。
哪里想到，情形斗转，自家何供奉连带着小姐一起骑着鲸鱼离开了，当时那个场面，他们两个也不好露面。
并且，考虑到一旦发生意外。
比如何悠三人迟迟不归，好歹他们还能回去报信。
因此，也就一直按耐着焦躁，边吃边等。
结果，一转眼，就已经快天亮了。
而风浪却还未停息。
可就在两人都有些禁不住想打哈欠的刹那。
“女神号”周遭，海面竟愈发狂暴起来。
前方的黑暗中，竟升起一道冲天的光亮，极为醒目。
“快看！”右护法放在桌子下的脚狠狠踢了老公一眼，急声道。
左护法顿时被嘴巴里的食物呛得直咳嗽，却还是猛地起身，望向那光辉升起之处，惊讶不已。
甲板上，也有许多旅客惊呼观望。
以为奇景。
“到底发生了什么？”左护法瞪眼低声自语。
旋即，便听身旁的右护法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可我知道，这一定与何供奉有关。”
左护法抽出餐纸擦了擦嘴，赞同道：“那是自然。”
……
……
远处。
海域中。
密密麻麻的鲸龙漂浮在海面上，正在休憩，它们彼此连成了一片“陆地”，姜氏族人便或站或坐于其上。
警戒着可能来犯的修士。
突然间，正抱着剑在打瞌睡的刘茂只觉的屁股下面“地面”摇晃起来，那是鲸龙群被惊醒导致的。
顿时将他吓了一跳，猛地跃起身，茫然地四下打量：“怎么了？地震了吗？”
一旁，一个姜氏族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说：“鲸震，听过么？”
“啥？”刘茂一呆。
旋即，他身后的一个道法门师弟小心翼翼伸手拉了他袖子下，弱弱道：
“师兄，你看那边……”
“叫我门主知道不？”刘茂下意识怼了一句，秀了一波威严。
然后才扭头眺望远处那升起的炫光，又是呆怔了下，然后爆了一句粗口。
求助一般望向队伍中，为首的那名身材高挑，眉心隐约有一片淡金鳞片的女修，问道：
“姜长老，这是……”
那名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的“姜长老”没理他，只是神情极为凝重地望着那个方向，手中兵器握紧，心下无比担忧：
“龙宫方向……莫非是出了问题了吗？”
……
……
“龙宫”，即“瀛洲实验室”中央区大厅内。
众人在听到那声疑似哈欠的声响后，饶是在这般紧张的情形下，仍旧是有些错愕，纷纷看向何悠。
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专心思索破局之法的何供奉怎么可能打哈欠？
难道还真站着睡了一觉不成？
不会吧不会吧？
不过，眼下并非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那停转的大水涡已然有崩塌的迹象，这让所有人都无比惶恐，姜家主更是又上前一步，紧张地就要开口。
旋即，却见何悠也望了外部情形一眼，仿佛有些意外，旋即，便见他短暂迟疑，旋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微抬右手，掌心向下，缓缓虚压。
说来也怪。
随着这个毫无灵力波动的动作完成。
众人只听到一声轰隆，继而，便见那原本停转的千里大水涡，重新恢复了转动，转瞬间，便再无异状。
大放光明的“龙宫”也光芒散去，恢复如常。
整个过程只用了一息，一切，就仿佛从未发生过。
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
随着何悠按下右手，大水涡动力系统恢复，那异常的万里海域也重新平静下来，便是连原本的那些躁动，也仿佛消失了。
等做完这一切，他们才听到何悠迟来的，带着一丝歉意的声音：“一个小意外。”
小意外？
在场姜氏族人一时都不知道该给出怎么样的表情。
要知道，这所谓的“小意外”可差点把姜洪的心脏病都给吓出来！
这位大修士很想立即问一句：你到底对我们家龙宫做了什么？
但在开口前，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是神情复杂，道：
“何供奉……你……刚才的情况……”
何悠微笑点点头，说：“正如你想的那般，虽然耗费了些时间，但好在，还是找到了一些头绪。”
姜洪一怔，道：“您是说……找到解决办法了？！”
“还不确定，只能试试。”何悠说。
然后果不其然地看到，面前这群人骚动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极敬且畏。
充满了戒备。
……
果然是这样……就知道你们会是这个反应。
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何悠看向漂浮在自己视网膜上的“虚拟面板”，心中颇多感慨。
恩……虽然这么说可能很不好意思，但此前的几个小时他真的什么都没干，就是站在那发呆，干等破解进度。
到后来，因为太无聊，也小小打了个盹。
但没睡着，毕竟站着睡觉这种事，以他的修为还挺难的。
好在……终于没辜负了自己等待。
就在刚刚，脑海中的“微微”给予了他“破解成功”的提示。
并连接成功。
何悠脑袋昏昏沉沉的，一个没留神，意念触碰到了面板上关于“动力系统”的按钮，结果差点把支撑着整个瀛洲实验室能源供应的千里大水涡给关停了。
着实是吓了他一身冷汗。
偏生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必须装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来。
为此，他还故意拿手压了下，实际上那动作半点用处没有，只是他用意念将动力系统重新开启了而已。
此刻，见一切恢复，何悠也将整个“瀛洲实验室”系统后台扫了一遍。
第一个印象：
简陋！
是的，何悠原以为太微阵列的系统就挺朴素的了，没想到这里的系统界面更粗糙。
毫无审美，甚至有点辣眼睛。
优点也有，那就是功能分区很清晰，一个个部分，平铺在视野中，容易辨认。
并且，绝大部分区域都是灰色的，处于不可操控的状态，表面还有一层红色的醒目篆字提示，大概是“该区域已离线/损坏”的意思。
他并不意外，毕竟从外面就能看出来，这里的“实验设备”基本都被搬走了。
唯一还可以操控的，只剩下寥寥几个区域。
比如“门禁系统”、“水力能源系统”、“储藏制冷系统”、“中央隔离环境系统”等。
也直到这一刻，何悠才终于明白，原来外面，包裹着整个实验室的，千年来旋转不息的超级大水涡，是来供能的。
“修仙版水力发电？”
何悠心中吐槽了一句，心想这套东西倒真是耐用。
这么多年过去了，都给拆成这样了，还独立运行着。
眼下不是感慨的时候，何悠集中精神，将目光投向“中央隔离环境系统”区域。
文字提醒都是给“微微”翻译过的，简体中文，所以辨认起来毫无难度。
“不出意外，就是这个了吧。”
何悠一边分出心神点开这个区域，浏览，翻找还可以使用的功能。
同时看向姜洪等人。
在对方紧张的神情中，缓缓转身，便要朝前面的屏障走去。
“你……”
这时候，白枣忽然走过来，拉住了他的胳膊，神情担忧。
何悠一怔，然后笑了起来，靠近了些，偷偷捏了下她的手，说：
“放心。”
旋即，便踏步向那恢弘的能量罩前行。
“让我看看……隔离环境肯定是为了应付研究需要建立的，应该会有防护服之类的设置吧，不然不合理……”
心中嘀咕着，何悠在面板上翻找，旋即目光一亮。
继而，众目睽睽之下，众人便看到那坚不可摧的能量护罩，在没有人操控的情况下，竟缓缓融化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门户”。
随着何悠径直穿过，他的身上，竟然又被包裹了个小型的能量防护罩。
是的，刚好将他包裹在其中的，一个移动的小型防护罩！
“还可以这样？”
白枣注意到，一旁的一名中年人模样的姜家族人惊讶道。
似乎，这些世代守着这座建筑的修士，对这里的了解和利用，还没有何悠这个外人深入。
真的……
“不可思议。”姜洪低声喃喃。
……
……
“嗡~”
通过控制虚拟面板，何悠披上防护屏障，同时仿佛听到了一声嗡鸣，继而，他身后融化的“缺口”便被重新填补上。
大厅中的议论声也被压制了下去，即便何悠听觉超凡，在隔着小、大两层灵力膈膜，仍旧听不到什么了。
现在，他终于来到了所谓的“化龙池”边缘上。
并迎面感应着前方的风浪。
巨大的“化龙池”中，祖龙痛苦地翻卷着，灰白色的液体飞溅向他，只是，在触碰到体外那层膈膜后，便会被抵挡下来，滑落。
这里的灵气环境也的确极为狂暴，不稳，给他一种，即便不动用“草木皆兵”秘法，也仿佛要爆炸开的感觉。
这个半球形的防御罩就如同一个压缩到极致的罐子，或许，下一秒便会爆裂开。
“吼~”
“轰隆……”
“哗……”
那庞大的龙躯似乎注意到了何悠，尝试转动身体，然而，它的灵魂却似乎无法很好地控制这躯体，刚抬起头颅，便重新跌落。
也直到这时候，何悠才注意到，似乎，从始至终，这头龙尸无论如何翻卷，都始终没有真正离开过“弱水”。
就仿佛，有什么力量在束缚着它一般。
“疼……”
“好疼……”
“救我……离……开……”
越发剧烈的吼声中，何悠抬起头，神情微异。
这一刻，他竟然听到了明确的话语。
要知道，在外面，他只能感知到它的痛苦与求救的意愿，却没办法交流。
在听姜洪解释过这条龙魂的状态后，何悠以为，这便是自己无法听懂对方声音的原因。
可能是灵魂体无法发声，即便融合了这具古老的尸体，也同样如此。
眼下看来，却不是这样。
似乎，是身后那一层为这个实验区专门打造的灵能隔离罩阻挡了这些信息。
“你在对我说话？”镇定了下精神，何悠抬起头，问道。
他的声音不大。
在“弱水”的轰响声中，更几乎要被淹没。
然而，“祖龙”，亦或者说是那条“龙魂”竟然听到了。
“是……你……你和他们不同，救……救我……”
那“声音”有些沙哑，断断续续，却明白无误表明，这东西的确可以交流。
“我该怎么做？”何悠尝试询问。
“让……我，离开……溶液……”
溶液？
何悠眼神一动，意识到，所谓的“溶液”大概便是这些被称呼为“弱水”的古怪液体。
所以，是需要将龙尸与这些浸泡液分离开么？
何悠又确认般问了句，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让他心中一定。
迅速浏览了下面板上的功能，旋即，找到了“排水”开关。
“恩……排水应该指的是就是这个吧，”何悠心中自语，一时间又有些犹豫，不太确定救下这东西，究竟是不是好事。
毕竟，他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犹豫了一番，并衡量了得失，何悠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他必须要弄清楚这条龙魂与句曲仙宗的联系，这很可能涉及他识海的秘密。
即便，为此付出一定的风险，也是必要的。
念及此。
何悠不再犹豫，直接打开了“排水”的开关。
旋即，便听到一阵奇异的嗡鸣，仿佛是某种古老的机械结构在运转。
继而，防护罩外的众人，便惊愕地看到化龙池中的“弱水”，竟开始缓缓下降！
果然。
就是这样！
何悠吐出一口气。
按照姜洪的介绍，这“弱水”十分凶险，且任何触碰的，都会沉入水底。
眼瞧着，就连龙也无法挣脱，何悠更没有涉险的打算。
因此，也只有将这些液体排走，才是最安全的分离方式。
“这么说，头顶的那些管道，一部分的作用可能就是灌输这些液体……”
何悠默默思索。
……
嗡鸣声中，仿若一片小型湖泊的灰白液体迅速下落，如同退潮，也不知道流淌到了哪里。
何悠猜测，应该是进入了“实验室”地底的储藏设施中。
这可能是个循环装置。
正琢磨着设计原理，何悠忽然眼眸一缩。
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只见，随着整个化龙池渐渐枯竭，显露出内部的情形，祖龙也似乎不再那般痛苦，而是渐渐不再扭动，安静了下来。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它失去了继续运动的力量。
只见，这头庞大的生命体表的乌青色鳞片与皮肤快速地失去光泽，变得灰白，龟裂，显出褶皱。
就仿佛，是一瞬间，苍老了无数年……又如同一副鲜亮的油画，褪去了色彩！
何悠当即意识到，当失去了那些“浸泡液”，这具已经死掉了数千年的“标本”终于无法再维持表面的“活性”，彻底地衰败了下去。
亦或者说，是这些液体强行定格了时光，而如今，一切剥开，它终于得以正常地老去。
“啊！”
身后，大厅中，看到这一幕的姜氏族人们发出一片惊慌的呼喊，不只是因为目睹了“祖龙”的变化，也因为，这一刻，防护罩内部狂躁的灵气仿佛抵达了一个临界点。
似乎正要，爆炸开来。
肉眼可见的，那防护罩抖动起来，黯淡下去，变得不再浑厚。
这让人们登时紧张无比。
……
化龙池旁。
何悠也注意到了这点，神情骤变！
作为“灵气爆炸”的行家，他对眼前的一切并不陌生。
并迅速凭借经验判断，一旦爆炸开，威力虽不会太强，但也足以对修为较低的修仙者造成杀伤。
姜氏的人他不在乎。
白枣修为不高，但佩戴者护身法器，应该也问题不大。
可还有个蔡冬！
蔡蔡可是普通人！！！
即便白枣动用法器保护她，也有生命危险！
“糟了！”
何悠心中焦急，略作犹豫，果断抬起右手，捏起了“仙法”天下潮的指诀！
他要用仙法吸引狂暴的灵气，削弱爆炸的威力！
也就在他展开仙法的刹那，偌大防护罩终于彻底破碎开，狂猛的灵气向外冲击，发出破空般的巨大轰响！
“砰！！！”
狂风席卷大厅。
姜氏族人纷纷色变，白枣更是提早便祭出腰间的一枚半透明的奇异玉符，然后反手护住蔡冬，抵挡冲击！
“轰隆……”
压缩到极点灵气宛如空气炮般，搅动的整个大厅，一片纷乱。
化龙池旁。
何悠用虚拟面板给自己身上又套了好几层“防护罩”，体内功法全力运转，以自身驱动庞大灵气，向自己聚集！
在这般强猛的压力下，他只觉身体一阵阵仿佛被针扎，撕裂般的痛苦，体外的一层层的防护罩也不断破裂。
并且，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那戴在他手腕上的，形似手环的“修仙进度条”骤然亮起，那条没有刻度的凹槽内部，进度条迅速攀升……
整个过程说起来慢，其实只有几个呼吸间。
一切便结束了。
何悠身外的最后一层防护罩也彻底破裂开。
还没等他后怕。
大厅内部，狼狈不已的众人便听到化龙池内又传来巨响！
“天啊……祖龙……”
何悠便听到身后有人呼喊。
继而，便看到，化龙池底部，那头庞大的尸体，已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彻底腐烂，血肉干枯，裂开，化为无数粉末，只剩下一具庞大的骨骸。
而随着祖龙躯体破碎，一道虚幻的，半透明的，约莫只有手臂长的龙形光影陡然从龙骨中飞了出来！
在半空中短暂的盘旋了一阵。
然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
拉出一道残影，径直朝着何悠俯冲而来！
“我……”何悠这时候被炸得头晕目眩，还没缓过神来，压根来不及反应。
一句脏话还没刚起了个头，便见那虚幻的龙魂径直钻入了自己的胸膛，消失不见。
旋即，他的脑海中响起一连串的，呆板的声音：
“检测到未知数据侵入……”
“开始防御机制……开启失败……”
“未知错误，已自动将问题报告反馈至宗门技术部地址……
网络连接失败，发送失败，请稍后重试……或拨打维修中心通讯器……
号码：壹叁捌……”
……
再然后。
何悠便听到了一声明显不同于“微微”的声音，仿佛很是惊奇的模样：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