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身不由己

  我说:“那你……”
  波利科道:“人世间总有很多无奈的事,每个人都必须得做些身不由己的事。有时候仔细想想,雅葛斯对我也算不错了。明知我……却只是让我赶快成家。真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把我调开?说是要让四王子的旧部诚心归顺,让我跟在他身边也一样。”
  我说:“雅葛斯说,那是因为我一点儿心机也没有,宫中很复杂,留你在身边保护我他更放心。”
  波利科笑道:“这么说来,他倒是一片真心为你了?嘴上这么说,鬼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说不定他是……”
  我说:“怎么不说了,他是什么意思?”
  波利科道:“也许我猜错了。凤仪,要是证实了他真的对你绝情,你会怎么样?”
  我苦笑了一下,说:“也不怎么样。日子还得一样地过,我还年青,我还有一个女儿可以相依,她是我最亲最爱的人。以前我读过一首小诗,诗是这样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慨!不顺心时暂且克制自己,相信吧,快乐之日就会到来。我们的心儿憧憬着未来,现今总是令人悲哀;一切都是暂时的,转瞬即逝,而那逝去的将变得可爱。谁的人生都不会一帆风顺,生活本来就五味俱全。我不是个软弱的女人,我相信我还是有这点承受力的。”
  波利科微笑道:“凤仪也喜欢吟诗?我以为你只希望跳舞唱歌读书。”
  我说:“别误会,那诗不是我写的,我写的诗基本上是不入流的。刚才我吟诵的诗是俄国大诗人普希金写的,我可没这本事。听说蒂山贵族男子都要会音乐舞蹈骑马击剑射箭辩论吟诗这七艺,你吟诵一首诗来听听。”
  波利科笑道:“好。我就吟诵一首诗,你听了可不要见笑。”他清了清喉咙,吟道:“当你长大能读英雄颂歌和祖先事迹,当你开始能够了解道德的意义,那田野将要逐渐为柔穗所染黄,紫熟的葡萄将悬挂在野生的荆棘上,坚实的柳树也将流出甘露琼浆。看大地和海洋和深远的天空,看万物怎样为未来的岁月欢唱,我希望我生命的终尾可以延长。”
  他吟诵得比我好多了,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想起雅葛斯,他也应该受过这种教育,他也应该会吟诗,可是他从来就没有陪我吟过诗,这一年来,连跳舞都没有陪过我!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酸:他只知道自己的事业,只知道辉煌和荣誉,却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他的妻子,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正义二字在亲情面前是苍白而无力的,我也想说辉煌和荣誉对我来说是苍白而无力的。
  波利科道:“这是从前四王子最喜欢吟诵的诗,我也很喜欢。一时就感,就吟了出来。吟诵得不好,你可别见笑。”
  我说:“我有什么好见笑的。你吟诵得已经比我好十倍了。”
  波利科道:“夜已经深了,你困了吗?我再去烧一堆火,搬几块大石头堵一下洞口,就可以安心睡了。”说完了,他站了起来,把两匹马牵进内洞,去小溪边搬了几块大石头,叠在一处,将洞口堵了半边,抱了一大捆枯枝,在洞口另外生了一堆火,然后将我烤的那堆火熄灭掉,就在被火燃烧过的地面铺上一些枯草,对我说:“这样就好了,就算有野兽来,这么小的洞口再加有一堆火它们也不能奈何得了我们,我替你守着。你就睡在那草垫上吧,会很暖和的。”
  我很困很累,也很饿,不过我不想再去麻烦波利科去给我弄吃的。我蜷在草垫上,身上盖着那波利科那件披风,只见波利科守在火堆前,背靠山洞,面对洞外,轻轻坐下。谢谢你,波利科,你又救了我一次,不知道雅葛斯现在找没有找我,不知道明天回去他又会说什么?
  听着外面野兽的嚎叫和昆虫的呢哝外加上小溪流水的声音,山洞里那两匹马呼噜呼噜的声音,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我原来还以为今天晚上可以在赫峰城的官府里和雅葛斯一起相拥相依呢,哈,人生真是宛若一梦!雅葛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想不想我?女儿,你现在睡了吗?你想我吗?妈妈,你想我吗?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阳光照在了身上,天亮了?我向四周一望,堵住洞口的石头已经被移开,火也早熄了,波利科并不在洞中,我急忙站起,走到门口一看,波利科在小溪边烤着两串小鱼。大约鱼已经烤熟了,他站了起来,扑熄了火,看着手中的鱼发愣。我叫道:“波利科,你发什么愣啊?想什么?”
  他转过头:“凤仪,我抓了几小条鱼,先吃点儿东西垫垫底再回去吧。”
  我接过鱼串,分了一串给他:“你也吃一点吧!谢谢了。对了,你刚才发什么愣啊?”尝了一口,松软可口,除了没盐味儿外和吃烧烤也差不了多少,以前雅葛斯也给我烤过肉,现在,他大概是没这个闲情了。
  波利科道:“我想起了我娘,从前她也经常烤鱼串给我吃……我娘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善良,那么的聪明……你知道吗?她会弹琴,会画画,会吟诗,能歌善舞,她还能说四种语言,用各种文字写起文章来也是文采斐然,我父亲再学十年都赶不上。他和母亲在一起,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们真的不相配!我为我娘叫屈!我可怜的母亲,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人间,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够见到她?”
  我说:“对不起,波利科,我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波利科微微一笑,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我:“凤仪,第一次我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有几分我娘的风度。美丽聪明善良自尊,也会尊重人,还不乏温柔可爱……我一向最喜欢的就是美丽温柔的女人。活泼的女人就免了吧,我一直认为活泼和轻狂也差不多,我才不喜欢呢,女人,稳重一点好。”
  我笑了:“你的口气和雅葛斯差不多,他也说女人,稳重一点好。我温柔吗?我自己都不觉得。我很任性,有时候很冲动,头脑一热,就不会说话做事了。”
  波利科道:“你有时候确实很任性,但你不会太过份,更不刁蛮自私,你知道认错。而且你温柔起来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这个世界上谁人没个冲动,没个头脑发热的时候,哪有那么完美的人。有点儿毛病才是真正的人哪。我尊重你,也敬爱你。我……对不起,这些话我不该说。这鱼烤得好吃吗?”
  我忙说:“好吃,很好吃。”几口吃完了鱼串,用溪水溯了口。波利科把两匹马拉到小溪边饮马。饮完马,我们便骑着马找路出山。清天白日,看得清楚,我们很快找到了山中小路,顺路出了山岭,到了河边平原,却不知雅葛斯的大营在何方向。波利科道:“赫峰城在河下游,我们跟着河往下走,总没错。”一路上,波利科在前,我在后,默默无语。走了一会儿,眼前的景色我依稀有了印象,我喜道:“看来是走对了。”
  波利科道:“凤仪,你先走吧。”
  我先走?波利科道:“我跟你在一起,万一让人看见了,怕是有累你的清名。不知道雅葛斯会怎样?你还是先走吧。我远远地跟着。”
  我不觉黯然,道:“波利科,谢谢你!我先走了。”一摧马,红雪放开四蹄,一骑绝尘。它跑得太快了,我只觉得两耳生风,身边的景物飞一般向后倒去,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跑得这么快,就象在逃避什么似的……
  远远地来了一对人马,约有一百来人,看穿着正是蒂山士兵,我向他们迎了上去。看清楚了,原来是诺威斯!雅葛斯呢?他在哪里?
  诺威斯看到我,迎了上来,满脸喜色:“王后,我们找了半宿,人人都要急死了。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了!”
  我说:“找了半宿?雅葛斯呢?”
  诺威斯道:“陛下半夜才回帐,听说王后出营去了,原想亲自来找你,可是陛下的腿伤实在是不方便,他就派我们来找你。陛下吩咐,一找到你,就马上把你送回帐去。王后陛下一晚未归,不知道陛下急成什么样子!”
  我说:“诺威斯,他真的想亲自来找我还是你在为他掩饰?”
  诺威斯道:“我说的当然是真话。”
  雅葛斯是真的关心我还是顾着自己的面子?先回去再说吧。
  诺威斯问我:“王后晚上到哪里去了?”
  我说:“迷了路,就在山洞里蜷了一晚。”
  诺威斯道:“陛下好担心。迪伦人的援军离我们不过几十里地,差一点我们就要腹背受敌,王后又失了踪,万一落入迪伦人手中那就糟糕了。”
  我心里一凉,原来他担心的是我成为人质,不是担心我的安危,嘿嘿!你好啊,那我还是回到女儿身边更好。我笑笑说:“原来他是怕我成了人质,我还以为他担心我的安危呢。行囊准备好了没有?不是要送我回寒都吗?”
  诺威斯道:“这个陛下没提。王后,我劝过陛下,陛下昨天恐怕也是太生气了,随口说说,他怎么舍得王后离去?夫妇之间,吵嘴是难免的,何至于此。”
  我说:“可是我倒想回寒都了,我想女儿,我留在这里会动摇他的军心,扫了他的面子,我还是知趣点,自动离去好了。我去跟他说一声。”一摧马,向营中驰去。
  诺威斯追上我:“王后,陛下很后悔,也很难过。他受了伤,心情不好,你就顺从他一点,说点儿好话,这事大概也就过去了。他并没有让我们准备行囊,哪里是真的要你走啊,他哪舍得你!王后,我知道你很自尊,可是有的时候还是退得一步天地宽,你是很爱陛下的,不是吗?为自己所爱的人,服服软也没关系,其实,大家都是塌不下来那个脸而已。”
  听下头,想了想,也对,雅葛斯受了伤,伤得严重吗?我说的话确实是重了点,对,我去陪陪礼,也许……我换个说话的方式,可能他更能够接受一些。
  这样想着,进了雅葛斯的大帐,只见雅葛斯衣冠不整,半倚半躺在软榻上,姗妮儿酥胸半露,正抱着他的肩头,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吻来吻去,雅葛斯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很是舒坦。见我进帐,姗妮儿抬头说了一句:“王后你来了。”一只手轻轻地伸进了雅葛斯的衣服……雅葛斯扫了我一眼:“晚上哪儿去了?幽会去了吗?”
  我心头火起,枉我这么担心他,他居然在跟姗妮儿如此这般,恶心!我本来满肚子准备向他道歉的话,在一瞬间就无影无踪了,嘴里道:“是啊,跟情人约会,调剂调剂!你不也是另找调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