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永远的痛
埃琳丝挺不情愿地向庄里跑去。雅葛斯转头对我说：“凤仪，母后还是没有想通。我们不能在这儿多呆，以免又生事端。”
我低下头：“都是我不好，弄得你母子关系这么僵，传为天下人的笑柄。”
雅葛斯说：“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都是她来逼你。真不知道母后年将四十，做起事来仍然和孩子一般不会思量后果。”他伸手来握住了我的手：“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他冷笑一声：“天下人怎么说我才不管呢！天下人的嘴巴里什么都说得出来的，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人的想法，我没法子堵住他们的嘴。爱说就说！”
孟茜琪丝迎了出来，她瘦了黑了，也明显地显老了，她穿着一件很朴素的黑衣服，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品。她看到了雅葛斯，向他跑了过来，把他紧紧地抱在怀中，一边哭一边说：“你总算来看我了。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肉糜汤。待会儿你多喝一点。”
雅葛斯说：“谢谢了，母后。”他并没有回抱她，语气也很漠然。
孟茜琪丝轻轻放开他：“你不开心，又是那个女人挑起的？”
雅葛斯说：“母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转不过这个弯，凤仪从来没有说过任何人的坏话，更没有说过你。她善良可爱，不会伤害任何人。”
孟茜琪丝叫道：“可是她伤害了我！伤害了你母亲！”
雅葛斯说：“她没有伤害你，是你自己伤害了你自己！”
孟茜琪丝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我，就好象要把我吞了似的：“因为你，我失去了我儿子的心，我被赶出了迪甘城。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突然转身向内厅跑去。
我只觉得一阵阵发冷：孟茜琪丝，这辈子看来我都无法和你和平相处了。雅葛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爱上你，盼望成为你的妻子，和你一生一世相守，是我错了吗？如果这也算错，那么天底下的女人是不是都错了？
雅葛斯轻轻地把我的手握住：“别难过，以后我慢慢想办法，我们只住一晚，明天就走！”
不知道怎么的，在席上，孟茜琪丝竟然改了一副面容，拼命劝我多喝点，还亲手给我拿来了一个碗和一个勺子，让我喝汤，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过度？
雅葛斯把自己的勺子和碗递给我，说：“凤仪，你用我用过的碗和勺，我只用过一下，别嫌脏。”他接过孟茜琪丝递来的碗和勺子：“母后，我用这个吧！”孟茜琪丝苦笑说：“雅葛斯，你怕我给你的媳妇下毒？我不会的！”她抢过雅葛斯手里的碗和勺，亲自舀了一勺汤倒在碗里，当着众人的面全部喝了下去：“我没有下毒。你说你明天就要走，我只是想你多陪我一天。我很寂寞……”
雅葛斯缓缓说：“母后，我也想多多陪你，可是还有很多国家大事。如果你愿意，以后你可以回迪甘城来，只是不要太张扬。老族长给了你处罚，我不能够随意免去。”
孟茜琪丝说：“我知道，我知道……”翻来覆去只说这三个字。
象梦游一样和雅葛斯同桌吃着孟茜琪丝亲手做的肉糜汤，她的手艺……，让我不知说什么好，不要说不能够与御厨里的厨师相比，就算是雅葛斯烤的肉也比她做的菜好吃十倍，至少雅葛斯是烤熟了的。雅葛斯只喝了几口，我勉强尝了一两勺。
当晚，雅葛斯让我在后院的暖房里早睡，命令近身侍卫把我居住的房间围了好几层，禁止任何人靠近，他在大厅里陪着孟茜琪丝说话，埃琳丝全程陪伴一旁。孟茜琪丝想把埃琳丝打发去早些睡，和雅葛斯单独说些话。但埃琳丝前脚走，雅葛斯马上也告辞离开了。这些事儿是雅葛斯后来亲口告诉我的，他不愿意单独和他的母亲再呆在一起。而我呢，没有雅葛斯，在这种气氛之下，我又怎么能够睡得着？只好在房间里跟冰奴霜奴玩叶子戏。等到他一回来，我把冰奴霜奴打发走，将自己全部藏进他的怀中，只有在他的怀里，我才能够感到温暖和依靠。
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没有事，你饿了吗？母后的菜，我吃都吃不下去，你吃得比我还少，我已经饿得要命，你大概也饿了。凤仪，我们吃些果脯吧，这是我让人从迪甘带来的。”嗯，我早就饿得要命，不过他没回来，我怎能吃得下东西？现在他回来了，我哪有不让自己的肚子开荤之理？我胃口向来就好。
看着我连吃了好几个果脯，雅葛斯笑了：“象你这么吃，总有一天你会吃成个大肥婆。那可真叫我倒胃口了！”
我说：“不会的，我虽然会吃，但我也会动。我天天都在晨练，吃得再多也能够消耗了。你也多吃点。你每天做那么多的事，操碎了心，吃得却不比我多，人家说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更耗精力，你不多吃点身体是吃不消的。”说完我就把一块果脯塞进了他嘴里……
雅葛斯吃了好几块果脯，我亲自服侍他用清水漱了口，然后用热水洗了脸，又给他烫了脚，把他扶到床上去睡，准备给他按摩，我知道他心绪烦闷，于是加倍的小心地服侍着。他笑了：“我的病已经好了，不用给我按摩了。凤仪，你真是善解人意。你现在弹段曲子来给我听？”
我说：“天已经很晚了，会影响别人的。你早些睡吧，明天再弹也行。”
雅葛斯说：“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我是特意让你弹给我母后听，让她知道我们有多么的恩爱。希望她最终能够明白过来。弹段恬雅的曲子来听。”
好吧，我替你弹一段《云海林风》，这是道家的音乐，是我姥爷最爱听的一段音乐，你心里烦，听听这段音乐最好，而这段曲子里表现的典雅也会让孟茜琪丝明白我的胸襟。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可是我们在暖房里，也不冷，他躺在床上，我坐在床边弹琴。夜已深，音乐一定会传出很远，雅葛斯就是想让孟茜琪丝听到。
一曲已毕，他轻声道：“很好听，你再多弹几遍，不知道只弹一遍母后听到了没有。也许以后我没有多少时间再来听你弹琴了。事情太多了，我已经筹划好，凤仪，这一次一回迪甘，我就让各国齐聚伊伦嘉城，让他们奉我为盟主，为我提供军队和后勤，我要他们保证在我全力对付迪伦的时候不至于后院起火。”
我忙说：“这种盟誓不可相信的，他们随时都可能撕毁。”
雅葛斯说：“哼，我岂不知，空口无凭，我要他们每个国家都把自己的王子送几个来作人质，非但如此，各国的实权人物也要把自己的至亲送来做人质！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乖乖地听话！”
哦，原来你早就想得这样周到，我真的不需要多话了。
早上一大早，雅葛斯就吩咐备车回迪甘，孟茜琪丝抱着他眼泪鼻涕一把把，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给人的感觉倒不是悲苦，而是好笑。这一切岂非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埃琳丝想回迪甘城，孟茜琪丝同意了，毕竟过年的时节罗跗的热闹是不能够跟迪甘比的，小孩子哪有不爱热闹的？
雅葛斯让埃琳丝和我们同乘了一辆车，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虽被孟茜琪丝挑起对我不满，但一路上，我抱着她指点车窗外的景色，跟她说故事，很快她就把孟茜琪丝对我的恶语忘了，跟我有说有笑起来。
下午回到迪甘，约克斯和嘎登等人已经在昨天回到了迪甘城，一起来向雅葛斯报告战果，埃琳丝抱住三哥又跳又笑，高兴得不得了。雅葛斯让我带着她回内宫，顺便把菲琳丝夫妇和贺利斯也接进宫来，和埃琳丝团聚。他自己则向嘎登和约克斯详细询问战事的细节。
晚上，雅葛斯在宫里设宴招待菲琳丝夫妇约克斯夫妇和贺利斯埃琳丝，他又派人去请艾娅萍提丝，艾娅萍提丝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我看得出雅葛斯很难过，他那位象母亲一般亲敬甚至比母亲更亲敬的嬷嬷仍然不肯原谅他……
所有的人都回去了，只剩下我们两人。雅葛斯说：“我让约克斯过两天带着墨琳儿去罗跗看母后，到时候顺便把埃琳丝也带回罗跗，母后的孩子都不在身边，她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凤仪，你陪我去见见嬷嬷好吗？她不愿意见我，不肯原谅我，也许愿意见你。”
我说：“上一次我派人去请过她，她也说她身体不适。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去见见她。如果她愿意见我，我会跟她解释清楚，希望她能够原谅你。”
我和雅葛斯换上便装，从侧门向雅葛斯的小神庙走去，跟随我们的，只有四位侍卫。
夜色清冷，地上的积雪尚未融化，一弯冷冷的融融月挂在疏桐之上，迪甘城虽无宵禁之说又正当过年热闹之时，但由于这条小径并不经过广场商业区娱乐场所等人流汇集之处，所以我们一路上也很少遇上人。
来到了艾娅萍提丝的小神庙，雅葛斯轻轻敲门，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谁呀？”是艾娅萍提丝的侍女小菲的声音。
雅葛斯说：“是我。听说嬷嬷病了，我来看看。”
小菲拉开了门，低头下拜：“参见陛下。我的主人她不在。”
雅葛斯惊讶地说：“她不在？她在世上已无亲人，她能去哪里？”
小菲说：“主人说今天是她一个故友的冥寿，她要到故友的坟上去祭典祭典。她一大早就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她说至少要明天才能回来。请陛下恕罪。”
雅葛斯轻轻地说：“原来她是去祭典……”他伫立在雪地中，一动不动，北风刮起他鬓边的乌发，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泪光……
回去的路上，雅葛斯在我的耳边说：“你知道吗？我父王的生日就是正月初四。他从来不庆祝生日，因为他出生的这一天就是他母亲的忌辰，这是他一生永远的痛。他无法庆祝生日……”当天晚上，我知道雅葛斯没有睡好，他的心里是不是也有一份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