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生死茫茫

  我和雅葛斯在海边说话,浑然忘了诺威斯和风若斯兄弟在一边,等我突然想起他们还在“旁听”这段“精彩对白”的时候,顿时两颊发热。我从雅葛斯的臂弯里偷偷去看他们,没看见,看来他们非常知趣,已经适时地让自己消失了,这一下我顿时轻松了些。
  我埋怨说:“昨天晚上,你跑得太快了!也不多跟我说几句话!”
  雅葛斯说:“你不知道我父亲的个性,他知道我们一旦翻脸,我就是他最大的敌人!他当时不及细思,只将我放逐,马上就回过味来,知道不杀我后患无穷。如果我不赶快离开迪甘城,他会让人直接杀了我!那样就糟糕了,所以我还是溜快些好。”
  雅葛斯随即让风若斯兄弟把昆士奇的无头尸体弄去埋了,带我离开海边,到了雪山下的一个山洞里,诺威斯拿出一些干粮,分给我们几人吃,我现在才觉得有点饿了。
  吃完午餐,雅葛斯便让风若斯兄弟送我回迪甘,我说:“我只要风若斯一个人送我回去就行了。让兰诺斯和诺威斯陪你去。”
  雅葛斯说:“也好,让风若斯送你回去就行了,你在迪甘城等我。”
  我说:“现在就走吗?”
  雅葛斯说:“是的,现在就走,如果现在不走,天黑之前,你就回不了迪甘城了,那不行。”
  我问他:“你去纳平山国吗?”
  雅葛斯说:“我只能到那儿了,我打算从雪山绕道去。你和风若斯先回迪甘吧!”
  我紧紧拉着他的手:“雅葛斯……”凝神着他的脸,欲哭无泪,我心里很害怕,我真的怕我与他的这次分离就是永别,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怎么能够忍受呢?
  雅葛斯安慰我说:“用不着这样。你回去吧!相信我,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得相信自己的眼光啊?你看中的人不会是个笨蛋!”
  我被他说得都想笑了,雅葛斯道:“凤仪,我们就要分手了,不知道何时能见。按我们蒂山的风俗,要唱歌作别。你唱个歌给我听。
  我轻声道:“你要我唱什么?”
  雅葛斯说:“什么都可以。”
  我说:“那我唱我老家巫山的竹枝词!”
  雅葛斯说:“你不是说你是北京人吗?”
  我说:“我的出生地是北京,但我的籍贯也就是我祖先的居住地是重庆巫山。巫山神女的故事在中国是妇孺皆知的,传说我们中国的开国王后也就是夏启帝的妻子就是巫山氏的女儿,说不定她就是巫山神女传说的原型呢。我爷爷的爷爷起就在巫山生活,小时候我也在那儿生活了几年。那儿的民歌就是竹枝词,歌词你爱怎么编就怎么编了。”
  雅葛斯微笑道:“你唱来听听,一唱完你就一定要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唱起了竹枝词:“巫山祥云绕山间,阿哥顺江去天边。相思托于长江水,滴滴尽是盼哥还!”雅葛斯是懂汉语的,竹枝词明白如话,完全没有典故,他应该听得懂,不用我来翻译!
  我唱完了这支歌,竭力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对他说:“再见!我等你!”转身逃出山洞,一股寒意袭来,我打了一个寒战!风若斯跟在我的身后,我们骑马走上大道,我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去,雅葛斯还站在洞口遥望着我……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为止!
  风若斯说:“殿下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难怪凤仪姑娘这么痴情了!”
  我说:“你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对啊,他确实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对了,你怎么成为他的仆人的?说来听听?”
  风若斯说:“我们兄弟原本是瑞殷国的王子!”
  我大吃一惊:“难道你们也是俘虏?”
  风若斯说:“也算是!我们兄弟六岁那年,刚知晓人事不久,我父王被叔父杀害了,他篡夺了王位,霸占了我的母亲——当时我母亲才二十四岁,是我们瑞殷国第一美人!后来我们才知道,叔父对我母亲的美色垂涎三尺,我母亲本想自杀为我父亲尽节,可是叔父用我们兄弟威胁她!她为了我们,只能忍辱偷生。叔父确实没有杀我们,可是他却把我们兄弟幽闭在冷宫中,每天除了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妇人来给我们喂饭,照顾我们的生活,顺便帮我们打扫一下外,六年里我们兄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外人,也没有能够跟任何人说上一句话!我们不知道世界的是什么样的,每天面对的就是小院的一片冷冽的天空!如果不是我们兄弟相依为命,很可能早就不能够忍受那种无法忍受的寂寞而死去了!直到有一天,蒂山的军队攻破了瑞殷国,我们兄弟第一次见到了外人,第一次见到了外面的世界!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母亲已经投水自杀,我叔父也被蒂山军队杀了!这只军队是殿下带领的,他为我们报了杀父大仇!我们成为了俘虏,和很多人一起,被用绳索连在一起,淋着冷雨在崎岖的道路上行走,那天的天气和今天差不多,也很冷,我们又冷又饿。这时候殿下看见了我们,他命令马上让我们这群俘虏去房间里避雨,还让人给我们生火,又给我们每人配发一碗姜汤……”他的眼睛里仿佛充满了泪水,“这是我们兄弟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第一次感到有人在关爱我们!我终生感激殿下,从那天起,殿下就成了我们兄弟最崇拜最尊敬的人!当时我兄弟有多笨,你知道吗?我们连话都说不大清楚!十二岁的人见识连七八岁的孩子都不如!殿下很喜欢我们,亲自教我们读书,教我们练武,他还签属了解放证书,让我们成为自由人,可是我们兄弟愿意终生服侍殿下,殿下就让我们做了他的仆人。对他,对蒂山我有非常深的感情,对瑞殷反而没有任何感觉。”
  原来雅葛斯只用一碗姜汤就收服了两兄弟的心,他真是太……我已经没有词汇来说出我对雅葛斯的钦佩了。
  当天晚上,我在风若斯的护送之下回到迪甘城,住进了雅葛斯给我找的小院里。
  迪甘城已经乱成一团!听说雅葛斯被放逐,军方中好些将领都跑到宫里找斯瑞德论理!他在军队中的威望真不是斯瑞德可以比拟的。斯瑞德避而不见,将士们怨气冲天,在宫门口吵吵闹闹。齐格斯出现在宫门,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把将士们劝了回去,听到这个消息,我对斯瑞德在痛恨之下又多了一层看不起,一个国王头脑发热,闯下大祸之后,又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残局,还需要齐格斯来收尾,我突然对齐格斯的才干刮目相看。
  迪甘城的百姓也在议论纷纷,大多数都在骂斯瑞德,看来,我那郎君不仅得军心,也得民心!斯瑞德样样不如他,难怪对他又妒又恨!
  我一直都心神不宁,难道雅葛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千万不能啊!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对着天上的明月,辗转反侧,总是不能够入睡,我要给雅葛斯写一首诗,那首诗配的曲子就是飞絮的第三节,下次我见到雅葛斯唱给他听!
  我披上衣服坐了起来,到书房里拿了纸笔,在纸上写了一首小诗:随风而逝,随风而逝,说起来如此轻松,做起来多少迟疑!你可知?我为你,暗把芳心已揉碎!前途坎坷,早已知晓!爱有多深,爱有多累?狂爱之后可是狂醉?狂欢之后可是狂悲?月光如泪,月圆月缺,冷落清秋节!怅惘对月,看那月光,恰似女儿泪,今夜黯然花枝折!月光如泪,月圆月缺,冷落清秋节!怅惘对月,看那月光,恰似女儿泪,不知何日彩云归?
  写完了,我连哼了几遍,伏在书房的桌子上,朦胧睡去。
  不知道雅葛斯的兄弟们知不知道我回来了,他们知道我回到迪甘有什么反应?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齐格斯和渥里斯来了。
  齐格斯说:“你到哪儿去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父王的错,他是喝醉了,对不起!我来替他道歉!他要我转告你,请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我说:“跟你有什么关系?何必要你来道歉?以后当然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雅葛斯难道还能够被他逐几次吗?”
  渥里斯说:“你别说气话!哼!大哥一定死了!”
  我说:“你说什么?”
  渥里斯说:“我得到消息,大哥想从雪山那边绕道去纳平山国,可惜呀,昨天雪山发生了雪崩,大哥刚好在那儿,恐怕已经被雪崩给埋了!”
  我再也忍受不住,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渥里斯,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恨雅葛斯?他哪里得罪你了?他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齐格斯说:“那是个意外,谁都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的心凉了半截,连齐格斯都这么说,难道雅葛斯真的死于雪崩?去年的这个时候,雅葛斯冒着暴风雪独自去取龙灵草,今年的这个时候,雅葛斯却葬身在冰天雪地之中,天哪!雅葛斯真的死了吗?我昨天与他的离别真的就是永别!?
  我大叫一声:“不!”不顾一切地向楼下冲去,我要去找他!他若是活着,我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他!他若是死了,我绝不独生!雅葛斯的匕首还在我的怀里,我就用这柄匕首来追随他吧!
  我心慌意乱,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跌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齐格斯兄弟俩把我扶到楼上。随后我就病倒了,开始发烧,我拒绝吃药,无论他们如何劝解也不听!雅葛斯,老天让我病倒,就是要我来追随你的,我还吃什么药!
  齐格斯找来一辆车,把我送到宫里,按照他的说法是宫里的条件比外面要好,好不好都是一样,反正我是不会再吃药了,等着死神把我送去找雅葛斯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斯瑞德来看我,劝我吃药,我骂道:“你还算是父亲啊!简直是禽兽不如,非要杀死自己的儿子不可!现在雅葛斯死了,你如愿以偿了!你滚,你滚!你来纠缠我干什么?”
  他好象有些尴尬,只是说:“雅葛斯死于雪崩,那是意外!纯属意外!”
  哼,你给他那些危险的任务是纯属意外?你射伤他是纯属意外?你把他放逐是纯属意外?你派人去杀他那也是纯属意外?你跟你老婆关系不好,怎么把气出在雅葛斯兄弟头上?啊,对了,约克斯的伤势怎么样了?有件事我得问个清楚!
  我问:“雅葛斯真的是孟茜琪丝的亲生儿子?你是因为他母亲讨厌而厌恶雅葛斯吗?她怎么那样对她的儿子啊?”
  斯瑞德说:“雅葛斯当然是孟茜琪丝的亲生儿子!难道我还不知道?她怀孕的时候我们还挺恩爱的,十月怀胎如何能够瞒过我去?当我是傻瓜啊!何况天天都有医生在作脉案,那也不可能假装!孟茜琪丝对雅葛斯有那样强烈的占有欲,只能说明那个女人心理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