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京城百里埠
梁少顼原本以为找一个十八岁的,再过两年就已经弱冠的表弟,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谁知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反而连自己也走出了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
梁少顼想确认一下,“郁乐有没有跟你说去哪里了?”
这个在围城里一直做跟屁虫的表弟,出了山竟然遇到这么多波折的事,不过想来越波折也就越有故事,一方面也替他高兴,可是江湖那么大,人海茫茫,又该往哪里去找人。
龙依依笑道,“男儿志在四方,你又何必非要让他回家,郁清音想要出去闯荡,家业再好也只是父母的成就,他不是那种无欲无求的人,你即使找到他,他也未必肯随你回去。”
她转身看向窗外,与梁少顼一起趴在窗柩前看着江上的弯月,“你如今人没找到,回去也是灰头土脸。既然已经离家,何不干脆去闯出一番世界,再锦衣返乡,届时也光宗耀祖。有故事有传奇的男人,才是我喜欢的。”
梁少顼惊愕的看着这个美女,这是在暗示什么吗?果然这样一个既有美貌又有才华的人,向往的也一定是非富即贵,一定是人中龙凤。
梁少顼有些为难,“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我总得先知道郁乐的下落,不然怎么能放心,再说我若找到他一起闯,也比他一个人出去乱闯要好。”
龙依依笑了笑,“我听说五味茶楼可以帮人打听到任何事,也帮你做到任何事,只要你出得起钱,你如果若是想要找郁清音,不如去京城的五味茶楼,不过须得小心,那个茶楼看似光明正大,却至今是个谜。”
梁少顼一听,想起了怀里的那封信,正好有事要去一趟五味茶楼,如此就顺带便了。
龙依依打了个哈欠,困意顿起,不再和他闲聊,转身坐在舫厢的一个角落里休憩。
梁少顼将眼睛投入窗外的千里长河中,大船已经到了黄河,这条河宽广辽阔,波浪浑浊,以至于再大的船到了这里都变的渺小,河水里有很多泥沙,表面上看起来静怡如同平稳的滩头,实际上却是激流暗涌,比黑竹岭外的那条江的暗流有过之无比及。
到了黄河,船桨已经起不了作用,船只能随着水流顺势而行,却是比在陆地上骑马要快很多,日行千里,于次日凌晨就已经到了汴州。
然后大船改道进了支流,从河口逆行,往皇城所在的最大河埠,百里埠行驶。
百里埠也正是莲花小伍张涛他们要去的地方,正好顺路。
只是讳净道长却说什么也不肯去京城,他在出伊洛河之前就找了个埠口上了岸,“贫道在京城得罪过人,答应了此生永不入京城,就此别过,在这里下船吧。”讳净说。
莲花小伍有些遗憾,“道长得罪了什么人?我们一起去帮你讨回公道。”
讳净摇了摇头:“你们不要去找麻烦,答应我,千万不要去惹他们。”
梁少顼不解,“到底是什么人,让道长如此忌惮。”
讳净面色苍白的吐出四个字:“五味茶楼。”
“五味茶楼是天行道唯一忌惮的帮派,所以你们既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也不要给道里惹麻烦,至于我,到了京城提都不要提。”说完迅速上岸走了。
莲花小伍几人此时早已经进入梦乡,梁少顼却睡意全无,没有出山之前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出来一次却发现还有很多未知,就连手中的祖传宝剑,也发现自己原来驾驭不了。
“这把剑自带杀气,要驾驭它很难,很容易会遭到反噬,容易走火入魔,所以少侠,你可得小心使用。”
讳净道长是这么对他说的,他下船之前还给了他一本剑谱——《通明剑谱》,“这本剑谱是贫道写的,贫道自然是成竹于胸,你拿去看看,或许对你有帮助。”
趁着四下无人,梁少顼拿出来从看,像是那道士随身带了很久,有点破旧,封面都已经摩得看不清字,翻开里面——
“欲修通明剑法,需得放下自我,正邪平衡,去伪存真,舍己求念,以自身意念融合剑气……
这就是一个道士写的剑法理念,要练这本剑谱,需要忘记自己是个普通人,要做到心怀天下。梁少顼粗略的看了几页,就倒在木椅上沉沉睡去。
醒来已经到了京城的百里埠,日期正好是十月十三。想着一路上,莲花小伍都在帮着自己寻找郁乐,虽然没有找到,但是他们的这份义气,梁少顼无法忽视,这次到了京城,轮到他们要做大事了,梁少顼也义不容辞的选择帮忙。
有来有去,才是处事之道嘛,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
“快快,快搬,更紧点。”
船刚靠岸就听着这嚎叫的声音,梁少顼推开窗柩往外看,原来埠头正在卸货,一艘大船吃水很深,许多搬运工接踵而行,一袋一袋将船上的货物搬到码头上去。
码头上有更多的车夫,轿夫,商贩,全都用一样的眼神盯着靠岸的船只。
船舫内,莲花小伍已经准备妥当,等待着集合的时间。
龙依依慵懒的坐在镜子前梳妆,这次的召集令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收拾了自己的行装,顺手牵羊了银梧坊里的值钱的首饰和衣物,还分走了一些钱财。
张涛很大方的给了五百两银票据子和一袋散碎银子,笑嘻嘻的说:“出门在外,龙姑娘多加小心。”
突然听到河埠上一阵喧杂的吵闹声,许多人都站在河埠上船侧的水里竟然漂浮着一个人,又一个搬运工一脚踩滑,摔进了水里,掉下前他本能的抓住一个东西,却是那连接船和岸的木板,几个走在上面的人没有防备全都跟着模板掉进河里。
一下子河里多了许多挣扎的螃蟹,还有掉下去的一包包货物,监工咆哮着暴跳如雷,“这可是钱老板的货,都是上好的大米,快给我捞上来,快。”
刚刚爬上岸的搬运工又跳回河里,潜入水底将这些货物打捞上来。
“你们当心着点要是弄坏了钱老板的货,要是让我陪,我就只要把你们都交给钱老板抵债。”
搬运工们忙低着头,连声说是是,哥几个加倍小心着点。受伤的手来不及包扎,立即又浸入水里,泡得双手也异常的肿大,被干燥的寒风吹的开裂,逐渐变成树皮一般粗糙。
从水里捞起来的大米似乎浸了水,变得很重了些,搬运工们需要花更大的力气来扛。
梁少顼看着埠头这些辛勤的长工,面无表情的低头本周,仿佛是不存在喜怒哀乐,不存在爱恨情仇,每扛一包货物,换一个铜子,每做一天工,赚一天柴米油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梁少侠可知江湖上有一个‘江湖召集令’么?”
龙依依看了一眼天行道的召集令,两面翻了翻,随手递还给了张涛,张涛宝贝一样的捧回去。梁少顼知道龙依依此时的想法肯定和他一样,因为这个“召集令”实在长的太像月老祠求姻缘的竹签了。
“我也刚听说这个‘江湖召集令’,难道江湖上真有那样的东西,可以号令群雄吗?”梁少顼久居山城,对这些江湖上的规矩有些不能理解,“可我不知道在哪里,如果有一个人拿着这个令牌号召天下所有英雄,真的会有人来应招,无条件听其号令吗?”
梁少顼觉得不可能,除非令牌是有魔力的,只有超越人的意识,凌驾于人类思想之上的念力,才能驱使一个活着的有思想的人,跟着一个号令走。
谁知那龙依依听了,双目瞪得溜圆,一扫慵懒惬意的姿态,眉宇间陡然显出英勇无惧的神情。
“你会不会追随我不知道,我是一介女子,武功又不好,但是我知道,我那个行踪不定,有时候连我也找不到的游侠父亲,一旦听闻‘江湖召集令’重现江湖,一定会现身前来。”
梁少顼不禁被她的样子逗笑,龙依依越说越激动,她美丽的眸子瞄了一眼梁少顼,却精光毕现,内力也跟着涌动,似乎那块令牌已经出现。
“因为这是流传江湖中人的一个约定,不只是我爹,还有许多英雄豪杰也都会响应,就连那些已经退隐江湖的老前辈们,也会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只要那块销声匿迹的‘江湖召集令’重现江湖,我敢肯定,这将会是一个百年难遇的举世盛况。”
一旁的张涛也两眼冒星星,好像已经看到了那枚黄金的令牌,“我张涛,还有我们莲花小伍都会赴汤蹈火的追随,如果那块江湖召集令重现江湖,现在就摆在我面前,我会立刻顶礼膜拜,就连拥有这枚令牌的人,也会被我们当成神一样的尊崇。”
唐星更夸张,他站起来张开双臂,拥抱着他面前的空气:“那是一种情怀,是一种能让人热血沸腾,让人愿意为了同一个理想同一个目地,付出自身所有激情,和所有身心不遗余力,和不顾生死的情怀,是一个让人愿意将自己生命燃烧的情怀。如果彼时梁少侠已经当得起‘少侠’这个称呼了,我相信你也会去。”
他把一只手直伸到梁少顼的鼻子下面,被梁少顼嫌弃的打开,“你这么夸张干什么,是不是因为莲花小伍里只有你读过书。”
回头一看莲花小伍,这几个人的目光都似乎穿透了一切障碍,看着前方一个遥远的,没有形状没有实体的东西,目光由犀利到涣散,最后坚定的锁定。
梁少顼有一种大气也不敢出的感觉,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对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实物的“江湖召集令”如此神往,他不可思议的看向龙依依,心理疑惑真有这么神圣吗?
但是这句话却不敢说出来,因为龙依依的眼神,她的表情,她的身体,也似乎已经进入了完全准备好的阶段,似乎只等着那个持有令牌者一声令下,她便可以飞冲出去,于万军之中取敌人首级。
而那时,任谁都不会怀疑,她身为女子,也有如此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能力。一船人就这样痴迷的仰望着停顿着,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恢复正常的龙依依说:“只可惜,那块江湖召集令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虽然听说有一部分江湖人一直在找它的下落,但是至今都没有找到过。据说那块令牌是跟着英雄出世而重现的,纵观如今的江湖,都没什么叫得上名字的英雄人物。”
听到她这么说,莲花小伍纷纷叹息,龙依依不再多言,船已经靠岸,该是分别的时候了。
她穿着素白的衣裙,披了一件防风的斗篷,头上一顶围纱的箬笠,带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和那把跳剑器舞的时候用的铁剑,腰间别了一支顺来的玉笛走出船舫。
龙依依对着船里的六个人抱拳,“梁少侠,莲花小伍,很高兴认识你们,江湖悠远,就此别过,有缘再相见。”
“后会有期,龙姑娘,我相信还会再见面。”梁少顼说,对着龙依依远去的方向目送了很久。
莲花小伍五个人也抱拳说:“龙姑娘,多保重,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莲花小伍已经下船,在召集令上规定的时间内到达百里埠,跟着一个来接他们的人去了天行道。
梁少顼也有事要办,先告别了莲花小伍,约定了办完事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