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岔口酒家

  眼神回到现实,酒店里的打斗还没有结束,趁着黑店两夫妻摆架势的空挡,梁少顼翻出栏杆到了院子里,那夫妻强盗也紧跟着翻出来,剑招比适才更多,力道比适才更狠。
  他们不打算放过眼前这只肥羊,虽然看起来并不怎么肥。
  所谓黑店,拦路抢劫,雁过拔毛,这年轻剑客的命和他身上的东西——随身佩剑和那只干瘪的包裹,他们都要定了。
  梁少顼的剑还未出鞘,似乎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他一把剑鞘同时抵御两把铁剑,转身跳出黑店夫妻的包抄,趁着空挡将仅有的那只包裹缠在腰间,一转身来到了篱笆前,抄起架子上的一个酒坛子扔过去。
  酒坛子在空中转了个弯,飞向那个叫宝儿的大汉,不偏不倚撞进了他的怀里。那大汉一看是他的酒坛子,惊呼一声去接,奈何酒坛子太滑,他手里又拿着兵器,一时没抱稳,呯的一声,酒坛子磕在他的脚面上。
  他嗷的一声抱着自己的脚,痛骂道:“臭小子,你有剑不出鞘,拿我的酒坛子当武器,你浪费我一坛好酒!”
  果然是好酒,酒液清澈如水,酒香很是浓郁,院子里顿时飘着一股醉人的醺味。
  梁少顼冷笑道:“反正你的酒里都是蒙汗药,我扔一个是一个。”说着,又抄起一个酒坛子扔过去。
  那女店主心疼的高叫,“唉,我的陈年佳酿,臭小子,你陪我的青稞酒。”说罢踩着那大汉的膝盖,跳了过来。
  梁少顼自然不会干等着她来砍,既然她们这么心疼酒,那就用酒坛子来当武器,接二连三的朝那女店主扔过去。
  那女店主一看飞过来的全是酒坛子,顾不上杀人,忙丢了铁剑去接,接住了三个就再也接不住了,眼睁睁看着酒坛子砸得满地开花。
  “住手!臭小子,你暴殄天物!”老板娘怒道,丢下酒坛子,捡起剑又杀过来,那大胡子也揉够了脚,操起剑向这个斗笠风衣的剑客刺去。
  那剑客不禁笑出了声,站在架子前,踩着酒坛子跳上架子。猛地一转身,居高临下,跳下来的时候转身挥剑,抵住黑店两夫妻的剑招,只听砰砰两声,两把铁剑同时砍在他的搂金剑鞘上,爆出两朵红色的火花,两把铁剑同时断裂。
  黑店两夫妻看着只剩下半截的剑,同时一愣,立即跳开来。
  大胡子宝儿笑得像只被擒了脖子的公鸭,“哈哈哈哈,婆娘,咱们要发了,这小子手里原来有宝贝,连剑鞘也是上好的护盾,里面的剑肯定无坚不摧!我们把他抢过来,身上的钱和宝剑咱们都收了,至于人嘛,长得还挺英俊的……”
  他摸了摸脏黑色的胡子,“这小子狠,放出去肯定招来是非,不如宰了做人肉包子。”
  说罢,丢了断剑,翻身去了后院,从院子里拿了两把杀猪的弯月大板斧来。
  梁少顼冷声道:“就凭你们?两个开黑店的毛贼,我今天必须清理了你们这对蛇鼠强盗,连同这三件竹楼和篱笆院子,都铲除干净。”
  他往那大汉追了几步,突然余光瞥见一个东西朝飞过来,忙退了一步,那东西欻的在脚前的地上钉住,却是一截断剑,是那老板娘掷出的,她左右两只手的手指上各捏着一截断刀片,“臭小子,你要是敢再往前一步,老娘的刀片就飞死你。”
  话音未落,她手上的刀片就已经飞出去了,梁少顼迅速做出反应,往后退回几步,哒,哒,两片断刀片插在刚才站位的酒架子上。
  他调整气息,稳了稳情绪。好险,一个开黑店的话怎么能信,站在原地就是等死,幸好没有听她的骗,也幸好他的警觉性没有降低。
  那黑店老板娘又反手从腰后抽出一把砍柴刀,她的身上似乎藏了很多利器,“哼,臭小子,算你灵活,我这招叫‘哄死大侠’,不知道有多少大侠上了我的当,他们都觉得自己是正人君子,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结果全都被我飞死了。”
  她将上来,避开剑客手里的宝剑,朝着他的脑门砍了几刀,被那剑客悉数躲开。剑客似乎不管对方呼来的是什么兵器,都用手里的剑鞘去应对,连连格挡了几下,那把锋利的柴刀就卷刃,变成钝器,再无杀伤力,黑店老板娘气得立即扔了柴刀。
  此时后院一阵轰隆隆的踏地声,那个叫宝儿的大胡子已经换了一身劲装奔出来,没想到他方才返回屋里,竟然是去换衣服的。别看是个粗胖的大汉,脚下功夫却很是迅猛,至少百八十斤重的身材也能飞檐走壁。
  手里操着两把板斧,定睛一看,是两把用黑铁连柄浇铸的弯月宣花大板斧,一个至少有五十斤重,一对足有上百斤,那大汉却舞得轻轻松松,像一阵黑风横扫过来,负重的体格每跑一步都发出隆隆的巨响,震得山岗都似乎在摇晃。
  他踩在地上满院子的酒坛子掠过来,噼里啪啦踩碎好几只酒坛子,被他的婆娘看见了,气呼呼的指着他骂:“你个败家的牌位,地上走不下你这双臭脚是不是,尽跟着外人来破坏我的酒坛子。”
  那大汉没理会他婆娘,两眼只盯着那剑客砍过去,斧头和宝剑一顿碰撞,半月宣花板斧又厚又重,威力之大不容小觑。
  梁少顼摒息运功,体内凝聚起一股内力。但是他仍是没有拔剑出鞘,而是将内力都关注在整把剑体上,全力叩打在板斧的利刃上,爆出来无数火星如果灶炕里燃烧的黑炭。
  面前的黑旋风突然停下来,看了看手中的斧头,到底是引以为豪的重兵器,砍了那许久也不见卷刃,稍不注意挨着就会要人命,就算是块废铁,那分量也是铁石,砸在身上也是非死即伤。
  梁少顼心道,开黑店的都是亡命之徒,不管对手本事如何,都会不要命的杀死为止。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目的就是夺走他们的性命和财物,全无仁慈道义可言。
  就分神了短短一刹那,只听见那大汉闷哼一声,举起斧头一斧劈下,梁少顼一时没来得及格挡,只能身体向后倾斜着滑出他的攻击范围,等到旋身躲开的时候,发现原本完好的斗笠上多了一个缺口。
  胡子大汉兴奋的怪叫起来,似乎是见自己终于损坏了那后生剑客的一点行头,他高兴的教训起来,“你小子够骄傲的,就算你本事再好,不出剑,你也早晚得小命不保,你以为这是门派比武么?我是在杀人,我是要你的性命。”
  两道充满杀气的目光,从剑客的斗笠缺口处射向的那大汉,适才思维开了小差,结果差点被砍着脑袋,在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当口,梁少顼不敢再放松,手挥宝剑,拇指已经扣在了剑托上,随时都能拔剑出鞘。
  他冷冷道:“我暂时不杀你,是因为我还有事要问你,我的表弟有没有经过你这家店,是去了东边,还是西边,还是南或者北?”
  胡子大汉嘿嘿惨笑:“原来是那个穿白衣服年轻人啊,你怎么不猜他是不是已经被我们给宰了,只会三脚猫的功夫,你觉得他能走出三岔口吗?话说他的盘缠可比你的厚多了。”
  梁少顼一听,心猛地一沉,难道表弟郁乐已经遇害?
  正想要再次确认一番,却见那黑店老板娘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手伸进衣兜,摸出一个东西朝那剑客一掷,一个黑影带着咻咻的风声飞过来。
  那东西在黑夜里只是一个黑影,像一只蝙蝠,梁少顼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凭着剑客的感觉,反手一剑劈去,叮的一声曝出火花,暗器被他的剑鞘击中,带着一串火花流星一般飞向旁边的围墙,一头扎进了一个酒坛子,酒坛子嘭一声爆裂,烈酒摒出来,火星甚至瞬间点燃了烈酒。
  烈酒不断的流淌出来,蓝色的幽火很快的点着了整个酒架子,包括地上砸破了的酒坛子。
  那老板娘两眼放光,“确实是一把好剑,可是你不出鞘,也奈何不了我们。”
  她顾不得着火的木架子,又飞过来好几个飞镖,飞完了飞镖又换飞刀,各种暗器接二连三的朝梁少顼飞来,梁少顼拼尽了所有的能力和速度,将那些飞过来的暗器全都格挡在两尺开外。既要应对满天乱飞的飞镖,又要时刻注意那不远处那板斧大汉。
  直到全部的飞镖暗器都飞完了,切下来无数篱笆和藤蔓,扎破了十几个酒坛,却未有一个打在这剑客的身上。
  星星之火,越烧越大,酒精蓝幽幽的火焰,在黑夜里显得很诡异,打破的酒坛子更是火山浇油,地上满地都是摔坏的酒坛子,酒液流淌成一个湖泊,西北风继续吹着,火势越烧越大。风声穿过山谷,发出狼嚎一般的声音。
  黑店两夫妻原本全力对付这个年轻剑客,等到注意火势的时候,已经蔓延了大半个院子,黄土篱笆搭成的围墙,三间小屋骈竹而建,地上两排木质的酒架,小院子并不大,满地碎陶片,几乎全都浸没在火焰里,烈酒燃烧的火像一池蓝色的睡莲,人已经无处落脚。
  梁少顼踩着黄土篱笆,很快跳到了围墙外,一脸同情的看着浸没在火场里的小酒店,火舌被西北风一吹,像个猛兽,呼呼的往另一边篱笆蔓延。满地的浓醇烈酒,是最好的燃料,在碰到明火的一瞬间,轰的一下吞没了整个院子。
  火焰由蓝转红,照亮了整个山岗,热浪向四周辐射,这种暖融融的气流,舒服得让人忘记了这是寒冷的深秋,火焰点燃了篱笆围墙,发出喜庆的噼噼啪啪的声音,远远的听起来像是过年燃放爆竹。
  那黑店老板娘此时站在火焰中间的石桌上,气得尖叫,“臭小子,你有种……宝儿,杀千刀的快来救火。”
  喊罢自己踏着火焰跑到廊下,那里放着一大堆干柴。低头一看,裙摆被火焰烤的一块焦黑,无奈看着起火的酒架子,气得咬牙切齿,本想宰他这只过路肥羊,结果却损失惨重,可笑的是,他们两夫妻十八般武艺皆用尽,却只是弄坏了剑客的斗笠,连后生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
  那个叫宝儿的大汉早已经丢下板斧,反身拎了水桶去救火。
  梁少顼此时已经置身院子外面,冷漠的目睹院子里的场面,嘴角微微上扬,“干柴烈酒,浮火如箭,你拿水来救,岂不是流到哪里,烧到哪里。这样也好,烧死你们这对开黑店的强盗夫妻,省的以后祸害他人。”
  他转身想走,把这火场留给这两个黑店夫妻慢慢折腾。转念一想,就这样走了,烧死黑店和这两个强盗夫妻事小,万一火不扑灭,烧到了山岗上,这方圆十里人烟稀少,无人发现救火,可不就烧成天灾人祸么。
  万一若是火被扑灭了,这两个祸害不死,肯定会心怀怨愤,也定会加倍的害人。
  想到这里,斗笠风衣的剑客索性原地站定,双手环胸,且看这场大火将如何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