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似曾相识 上

  就在这间客房的下面,是一个销金的“蜘蛛窝”。那个party里有着形形色色、美艳俊俏的皮囊,蔡清河觉得今晚自己已经审美疲劳。虽然赵亚妍一再强调这个“礼物”的外形很好,蔡清河却有点不以为然。但是等真正看到这个青年的时候,蔡清河只觉得赵亚妍的说辞过分朴素了。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床上的这个青年。他太好看,美到让人联想到《聊斋》里的精怪。旁人要是不小心看多他几眼,就会中了他的迷魂术,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供他消遣。楼下“蜘蛛窝”的所有俊男美女加起来,或许才能抵得上他一个眼波。
  但让蔡清河失态的真正的理由,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太像窦一鸣了。他有一双丹凤眼,眼珠很黑,神秘而幽深,眼睛里酝酿着一池春水,让人想溺死在他的眼波里。
  这双眼睛跟窦一鸣一摸一样。蔡清河的心脏在一瞬间不堪重荷,杯子便摔落在地,碎成一片一片。
  玻璃的碎裂声惊动了青年。他看着失态的蔡清河,露出了一个厌烦的表情。这个露骨的表情像是一颗石头投入春水中,池水荡起涟漪,他从一副静态的画卷变成了一个活的人。他身上那种美到刺骨的错觉消失了,蔡清河终于又找回了身体的主控权。
  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于是低头收拾玻璃碎片,借机掩藏自己的表情。她收拾得很慢,床上的青年没有说话,也没有下来帮忙。
  在这种沉默中,蔡清河觉得有些难堪。她不知道赵亚妍为什么要给她找这样的一个人——一个跟窦一鸣有着一摸一样的眼睛的人。她很快把情绪压了下去,一直等到心情平复下来,她才若无其事地站起来,鼓起勇气向床上看去。
  然后她发现,床上的青年竟然还维持着刚刚那个厌烦的表情。那个表情太露骨了:皱眉、抿着嘴唇、微微别过脸,显得非常不耐烦。
  这种□□裸的嫌弃,让蔡清河感觉自己被冒犯了。她觉得在陌生人面前,无论心里多不耐烦,礼貌上总要过得去。这跟金钱无关,是一种修养。也许是因为青年的外形得天独厚,冲着他的脸,无论他的脸色多臭,大家都会包容他。所以在他的生活中,并没有需要给谁面子的体验。
  如果换成平时,蔡清河也不介意包容一下有着这样长相的异性,但是对方让她联想到窦一鸣,这她的心情变得非常糟糕。凭心而论,青年长得比窦一鸣好看多了,他们只有一双眼睛相似。对窦一鸣来说,他最出彩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但是对青年来说,他的整副皮囊,都是米开朗基罗的作品。蔡清河揣度着赵亚妍的动机,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赵亚妍会弄一个这样的人放到她的床上。赵亚妍觉得她需要一个替代品吗?但她只觉得这是羞辱。
  蔡清河把玻璃渣扔到垃圾桶里,心烦意乱地看向床上的青年。
  被盯住的青年终于动弹了。他慢悠悠地掀开被子,下了床。他双脚落地的时候,蔡清河才发现,他身上竟然一件衣服都没穿!
  青年□□裸地站在床边,身体修长高挑,宛如出自古希腊艺术家的雕塑。蔡清河只来得及看到他结实的腹肌,便觉得一阵燥热,仿佛有蝴蝶在她的心里煽动翅膀。
  她猛地别过头去,没有往下看。她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恼:明明心情很烦躁,她的身体却很诚实,会对好看的躯壳产生反应,哪怕这副躯壳就是她烦躁的对象。
  就在她羞恼的时候,她听到青年发出“啧”的一声。她条件反射地往他脸上看去,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不敢往下移。然后她看到青年原本不耐烦的表情变得更加不耐烦,他仿佛很厌烦她的目光。
  蔡清河心中越发地恼羞成怒,但是她涵养好,哪怕心里有情绪,脸上却下意识没有显露出来。她忍得难受,正在想要怎么向他发一通火。
  就在这时,□□的青年开始移动,慢吞吞地往浴室走。他说出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我去洗个澡。”
  蔡清河本来很生气,因为他明明在说话,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但是青年的声音让蔡清河的怒火顿了一下。
  ——她听过这把声音。
  蔡清河弹过二十年的钢琴,对音色很敏感。平常人听起来一样的声音,在她耳朵里截然不同。比如钢琴声分有柔和圆润、明亮清脆、浑厚饱满、细腻扎实等。不同人的声音也非常不同。虽然青年只说了一句话,但是蔡清河能分辨出来,他的音色很特别:含蓄而沉郁,犹如有重力的吸引,使人想向他的声音靠近。
  蔡清河对音色的记忆力很强,她可以确定,她听过青年的声音。但她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她脸上神情变幻,叫住了青年:“等一下!”
  青年仿佛没听到她的声音,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浴室,正要关上浴室门。
  蔡清河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她大步走到浴室门边,右手用力拍在门上,“砰”地一声,门剧烈地震了一下。蔡清河冷着脸,压着怒火说道:“我叫你等一下。”
  青年却不怕她。他面无表情地把她的手从门上移开,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你连洗个澡都等不了?”
  蔡清河就着他的声音,回忆了一会。青年等了两秒钟,看到她盯着自己不说话,就当着她的面直接把门关上了。蔡清河离得近,差点被门拍到鼻子。
  蔡清河被关在门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青年刚刚是在问:“你就这么饥渴,连让我洗个澡的时间都等不了?”反应过来之后,蔡清河几乎要被自己的怒火吞没,她恨不得现在就把门刨开,进去发泄一通。
  她站在浴室门外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她听过青年的声音,所以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不,她应该没见过他,如果是这样的外貌,她见过之后一定会记得的。
  她的眼睛在房间里巡逻,想寻找青年在里面留下的东西,借此回忆他的身份。但是她找不到他的任何私人物品。此时,楼下有人在唱摇滚乐,喧嚣的鼓点声穿过地板,钻进她的耳朵,让她越发烦躁。
  她烦了一会,突然灵光乍现——她终于知道自己在哪里听过青年的声音了!
  是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