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惊变再起,决心不退
绯村红莲半躺在一架轮椅里,身上盖着一件袍子似的衣物,正望着科洛城的方向。她的脸上满是担忧,向身旁的人问道:“真的不能把你们的那个“要塞”搬过去吗?”
祭司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在到达萨兹后直接瞒下了绯村红莲在科洛城的事情,只说她在寻找联络模块的过程中出了力。因此在萨兹的这几天里,绯村红莲的待遇相当不错。但她本人不知为何倒颇有些愤愤不平,而更多的时候,便是让人把她推到城头看着科洛城。
“不可能。”祭司干脆地拒绝了她,“‘荣冠’的力量再强大也打不到位于地面百米之下的东西,这件事,只能他做。”可他能否成功呢?祭司也没有把握。按理来说,这件事虽然凶险,但难度实际在逃命上,执行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自打回到萨兹,祭司便一直心绪不宁,似乎这看似稳当的一个环节,一定会出什么问题。
就在这两人各怀心事的时候,他们眺望的方向,起了变化。一片黑云无由而现,笼罩了远处的天空。而当二人看向那片黑云时,心中齐齐一揪!
除了科洛城,那个方向还会有什么?
“这是怎么了?”绯村红莲大惊失色,现在明明未到离开之时,为何科洛城上空会发生异变?祭司同样满眼惊诧,但他的下一个反应,是看向脚下。地上怎么突然变得黑了?不对!是天——祭司抬起头,在萨兹城的上空,阴云同样在蔓延……
中央庭内,勉力再施五重血刃的玉尘,也感觉到四周渐渐变暗。但他无暇分心,眼前的巨柱,才是重点。
五重血刃尚未完全成型,玉尘已经觉得眼前开始模糊,但前方楚狂人正以死战争取时间,自己又怎能失败?“再……撑一会……”
然而,世事又怎会尽如人意?
死战的剑者发觉天色生变,心中骤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然而他尚不及细想,一股空前的寒意便笼罩了整个科洛城,中央庭中的二人顿时如坠冰窟。
随即,惊变陡生。
二人面前的巨柱,首先自根部一分为四,随即分裂而成的四柱上原本的触手竟如老树抽枝般长出无数血肉枝杈,向四周无尽扩张。口器之中更是喷出无数肉块,落地扎根,顷刻便长成半人高的恐怖异植。
这怪物竟然变成了一棵散种的邪树!剑者惊骇万分,但血肉邪树在生长之时并未停止攻击,已经蔓生无数枝杈的触手再度砸向剑者!
不及运剑,剑者侧身躲闪,手臂却未能完全避开,与血肉枝杈轻轻一蹭。“呃!”仅是这一蹭,剑者便感钻心之痛,侧眼看去,手臂上已少去一块皮肉。细看之下,那伤口竟是由无数细小的咬痕构成,这新生的枝杈之上,竟布满细小的口器!
“这,真能杀死?”剑者抬头望去,仅是数息之间,血肉魔树已然遮天蔽日,那无数的触手枝杈,真的是能与之为敌的吗?
而在他身后更远处的玉尘看到得更多,早已被惊得魂飞魄散。自巨树上散发而出的恐惧气息,几乎令空气为之扭曲,震耳欲聋的邪异嚎叫,几乎令大地为之颤抖。而最重要的是,面对这疯狂分裂的异变怪物,一剑,有何用?
自己已经斩不了这个怪物!周围的恐怖异植迎风而长,最先落地的那些甚至已长成了一人多高。
它们甚至不是植物。
它们甚至自泥土中抽出了根须。
它们完全无视玉尘和剑者,径自开始朝密室行走了!
打不过。
这种绝望感一旦自脑中出现,便如病毒般蔓延,令玉尘心神失守。心思电转间,他已经猜出为何会如此:这巨树定是和地底的怪物连为一体的!
可猜出有何用?他挡不住,手中血刃一旦击出他将再无余力。可此刻这血刃又有何用?玉尘的胆气与意志,已被这超出预想的恐怖击得支离破碎。
不,有用的。在恐惧之中,一种低语在他心底响起:只要将血刃击出之后,立刻逃离这里,就有可能活下去!
这些怪物的目标是密室,是楚狂人,自己释放血刃之后就不在它的打击目标里,就可以逃跑,就可以活着!
想到这,玉尘的手几乎快没了握剑的力气,可那低语并未停止,继续诉说着:我做得够多了,一身创伤,法力耗尽,我已经仁至义尽,现在离开,又有谁能找出我的毛病?
我又不认识剩下的亚尼人,等我离开这个世界,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我走之后,哪用再管洪水滔天?
况且我的计时只设了四十分钟,说不定这些家伙根本攻不进密室,说不定科洛城依然能顺利完成自毁,说不定即便是跑了,我也不会失败啊!
至于楚狂人,那家伙活该,他杀了不少亚尼人,为他们,为我偿命,天经地义!
等我变得更强,更厉害,我甚至还有可能回来为他们报仇,永绝后患!
玉尘完全被这些念头说服了,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准备击出血刃,脚下加力,随时准备逃离这个地方。他死死地盯着剑者,对,楚狂人,奋力战斗吧,为我牵制住这个怪物的注意力。然后我最后帮你一回,我就走。多够意思,仁至义尽了啊!
他已经准备好,击出血刃之后逃跑。他甚至有点儿小小的期待,这一剑能连剑者一并收拾,那还能再拿一份奖励,多值啊!
他全然感觉不到,此刻自己的脸,扭曲成何等丑陋的模样。
剑者不语,似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之人的变化,再催剑招。“缺月裂空星蚀!”尽管身体已逐渐因战斗的消耗而变得麻木,他仍是不愿放弃。
或许自己的战斗没有任何意义,但他不能退,他怎能退?眼前的东西,可谓人类的天敌,退了,生灵涂炭只在顷刻!
即将挥下血烬的玉尘,忽然觉得自己死死盯着的那个背影,有些熟悉。好像……像是一个人?
不,像很多人。像残剑,像飞雪,像……无名。
“玉尘,若是感到害怕,便离去吧。我想,它不会在意你的死活。如此景象,称之为人世末日亦不为过。”
“先生,不走吗?”
“你眼前不远处的那东西,是天下人的敌人,人的敌人。既生为人,将之斩除,便是生为人的意义。”
啊啊……玉尘的眼前更模糊了,是泪水自他眼中流出,模糊了视线。
我怎么能忘记?我怎么能逃跑?
若无我,这怪物或许还会沉睡一个月,一年,甚至十年。它会狂暴至此,不正是因为我想要摧毁它吗?
我眼前的那个人,那个曾被我鄙弃的人正在战斗,我怎么能反而逃跑?
耳畔回响的阴沉低语,渐渐消失了。仍然握剑的手,渐渐紧了。准备逃跑的双腿,渐渐坚定地站下了。
“调整呼吸,思考,思考,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能再做些什么。”意识恍惚间,一段破碎的记忆闪现在玉尘的脑海。
“缺月裂——”跳着躲开攻击,再欲出招的剑者,早已到达极限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落地时只听到腿部传出“咔嚓”一声,身体如断线木偶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这一倒,便再也起不来,他咳嗽了两声,只觉得周身酥软,再也提不起一分力气。
无力地将头转向玉尘的方向,剑者早已感受到了玉尘的杀气,他应该也已经放弃了吧,或许他……
他为何,还没有逃跑?在剑者的注视下,玉尘竟倒转剑锋,将散发巨大威势的漆黑血刃,缓缓抵向自己的胸口。
“你要干什么?”面对剑者的问话,玉尘笑了。带着释然,又带着某种不肯服输的倔强。
脑中最后闪现的,是赵雁灵的脸庞。姐姐,抱歉,小尘今日,不能退!心中下定觉悟,玉尘竟将庞然血刃,直贯胸口!
“逆龙苍逝,惊鸿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