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那个方法……”祭司毫不掩饰对这个词语的抵触，“太过危险……”
“但它会起作用不是吗？”玉尘指了指那个光团：“尤其是对这样的东西。”
“你不明白，这种危险不止是对他人，对于启动者更是——”
“抱歉？我能打断一下吗？”绯村红莲提高了音量，随后看了看四周：“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搞不清楚状况？”
显然不是。除祭司和玉尘之外的其他人对于“最终方案”的了解仅仅只停留在“会把整座城炸成碎片”的层面，因此在起初的惊恐之后，他们开始也奇怪玉尘为何对这个办法如此笃定。
“好吧，”扫过这些迷茫的眼神，玉尘向祭司投去询问的目光，在并未得到否定的示意后，玉尘说道：“你们知道‘最终方案’的原理吗？”
“正如你们所见，魔法线路组成的庞大系统在这座城市中无处不在，每时每刻都在运行，释放、吸收巨量的魔力，且具有高度的可控性。”
“而根据我找到的资料来看，‘最终方案’的本质，就是停止这个系统的运行，并停止向外释放吸取从大气中汲取的魔力，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过载，然后整个系统崩溃……爆炸。”绯村红莲接过了玉尘的话头，“但是这种的规模的魔法系统……”
“作为从亚尼城逃出来的人，我可以告诉你。”玉尘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指甲盖大的小石块，“亚尼城甚至连这么大的一块儿碎片都没留下。”
这句话所带来的的巨大冲击力让众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玉尘将其打破。
“当初下达指令的人，应该是你吧，祭司大人。”玉尘说道，“现在这个怪物——不论它到底是什么，都跟科洛城的魔法线路紧密相连，一旦过载，它会死得很惨。”
紧握双拳，祭司说道：“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确定这件事，如果那个怪物有抵抗的手段，这座城市岂不是白白被葬送？”
“所以就眼看着它醒过来？”玉尘皱眉道，“的确无法保证这个计划一定会奏效，但耽搁下去你们就会有办法？”
“只要拥有联络模块，很快就能——”
“就能什么？”玉尘的眉头皱得更紧，言语间更是毫不退让：“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在这儿发生的事就不会在其他有模块的城市再来一遍吗？”
祭司被问住了，他当然没有把握。沉默了十几秒后，祭司的声音就像是被抽去了力气：“我知道你的方案是最合理的，但是…….没有人能胜任这个任务。”
这句话理所当然的引起了其他士兵的不满，他们争先恐后地自荐。“大人，我们愿意！”“对，我可以去！”
但玉尘一句话就把他们说楞了。“你们去不了。”
他走到地图旁，指着中央庭下方的一处地方：“身为亚尼人的你们，连聆听那个怪物发出的心跳都会发疯。安置‘最终计划’开关的秘室在中央庭地下几十米深的地方，你们还没到那儿就会失去意识。”
“这——那——”张口结舌，士兵们不是傻子，彼得斯只是将耳朵贴到地上听了一下就一命呜呼，可见地下的那东西对人意志的催残有多可怕。
“而且，”祭司接道：“‘最终计划’的开启并没有延迟时间，也就是说，去开启它的人，没有逃生的可能。”
又是一阵沉默。到了这时，众人才明白为什么祭司会将之视为做不到的事。愿意为亚尼一族舍生忘死的士兵们无法承担这项工作，而在场的两个试炼者……让外来者去送死？这怎么可能呢？
就在所有人打算将这个计划抛弃的时候，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如果我去呢？”
玉尘的话让所有人的大脑都宕机了好几秒，也让所有人投向他的目光都充满费解，仿佛他是个刚刚自曝身份的怪物。
绯村红莲用手捂住了脸。祭司看了玉尘半天，再开口时，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玉尘仿佛听不出他话中的动摇：“在这里的人，难道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吗？”
听了这话，祭司低下头，狠狠的深呼吸了几次，“你……跟我出来一下好吗？”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没有等到玉尘答复就自顾自地走出了裂缝。
玉尘看了仍用手捂着脸的绯村红莲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当他走到裂缝另一侧，看到祭司正靠在不远处的墙上，用手摸着脸上的面具。听到他的脚步声，他问玉尘道：“你害怕毁容的人吗？”
“不好说，我并没有真的见过。”听到玉尘的答复，祭司放在面具上的手停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将它取了下来。
面具下的是一张脸，也不算是一张脸，它在脸应该在的位置，但却丑陋得令人可憎。它全然没有皮肤应有的性质，暗暗的、红红的，像受了伤的嫩肉，这组织覆盖了祭司的面部，只留下双眼、鼻孔和嘴巴。
“这张脸，是我还在前线时，被一只巨型蚀兽的血淋过之后的印记，有时候仍然会痛。”平静地讲述着自己的往事，祭司盯着玉尘的双眼，似乎是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我从未对此感到后悔，因为我战斗、负伤都是为了我的族人、我的同胞不被毁灭，为了我们种族的延续。”
“可你是为了什么呢？”他问道，“这种危险的行为能给你带来什么呢？是有什么非凡的奖励吸引了你，还是你发现了什么我没注意到的秘密？”
并非是祭司不愿相信玉尘，而是“试炼者”这个群体从未给他留下任何好印象。正如他在亚尼城广场时说的那样，对于这个世界的居民来说，试炼者不在乎荣誉，也没有什么良心和道德。他们只是空有力量，并以之取乐牟利的暴力分子，且无一例外贪婪成性。
他们怎么可能会为了旁人豁出性命呢？
玉尘静静地听着他的质问，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表情，当祭司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他有些困惑地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和你抱着同样的信念呢？”
“你说……什么？”
“这里离最近的城市应该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一旦这里的怪物有了移动的能力，很难估计它会给其他人带来多大的威胁。”玉尘平静地向祭司述说着自己的想法，“而在这里的人当中，只有我最适合执行消灭它的计划，且有存活的可能，那为什么我不应该去？”
没有谎言，没有激动，玉尘自始至终都以平静的语调陈述着自己的想法。祭司僵住了，他终于明白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看法出现了多大的偏差。
默默地戴上面具，祭司问道：“你，在这个世界里失去了什么人吗？”
这次轮到玉尘愣住了，片刻后，“一个在亚尼城里认识的人。”
“你跟他熟悉吗？”
“不熟悉，除了她的名字，我大概什么也不清楚。”
“那……是什么让你愿意帮助我们？”祭司问道，但心底已隐隐有了推断。
“她因我而死。”玉尘说到这里时，脑海中又忆起当时的画面。
珊蒂在挡在自己和楚狂人之间时，或许什么都没有想，也来不及想。但那才是重要的，她不会去思考什么试炼者和原住民之间的区别，只是看到身旁在意的人遭遇了危险，便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连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如果说在和祭司对话之前，玉尘对自己的所为仍有迷茫，那当珊蒂的身影在他眼前浮现时，他意识到了。
自己和眼前的这些人，以及更远处的其他亚尼人，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天下，吗？”轻声说出那个遥远记忆中的词汇，玉尘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是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