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所以我放下了剑，所以我戴上了利爪。
所以我开始趋利避害，所以我开始无所不为。
可为何，我却怎么都没办法，再一次杀了他？
哐当一声，魔偶被斩断的上半身砸在地上，将呆滞的汤姆森震得清醒过来。
不，不对，这不对。在最初的惊诧之后，汤姆森开始质疑眼前的现实。
那个把汤姆森追得四处逃窜的魔偶非常结实，无论是肩炮、小炸弹还是他用来保命的魔法都全然伤不到它，可为什么现在，楚狂人一下就能将它一分为二？
他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楚狂人右手戴着的利爪已经不见，换成了一把剑，仿佛由玉雕刻而成的剑。
这么说并不夸张，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剑白得能透光，上面精雕细刻的纹路甚至显出几分神圣感，像是件世界级的艺术品。
这件世界级的艺术品刚刚干脆地将一个差点儿干掉汤姆森的魔偶一分为二。
拿着剑的楚狂人，气质与之前截然不同。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个阴诡的策士，那现在这份阴诡早被彻骨的冰冷所掩盖，转为令人生畏的气势，让汤姆森生不出一丁点儿反抗的念头。
“你为什么在这儿？”不曾向地上的魔偶投去半点目光，楚狂人冷冷地看着汤姆森问道，无论是脸上还是话语中那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弃，都令汤姆森感到难以遏制的愤怒。
但他却必须遏制，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一招就能要了他的命。
“我，想找到点有用的东西，这一次损失太大了。”将自己的目的毫不保留的说出，只希望对面的人能放过自己，汤姆森甚至已经在脑子搜索祈求的话语.
“所以，你才没跟他们两个在一块儿吗？”楚狂人的脸上浮现出冰冷的笑：“真是丑陋啊，面不改色地抛弃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这就是试炼者的生存哲学吗？”
这个人在说什么？汤姆森的心里回响着困惑的声音。他？这个混蛋？嘲笑自己背叛了别人？
开什么玩笑？听玉尘的描述明显是你做得更过分吧？你这家伙不才是最该死的吗？
一边愤怒地诅咒着，一边拼命控制着被荒谬的嘲讽气得快开始发抖的身体，把身子伏在地上，把头尽量地低下，汤姆森强迫自己把姿态放得更低，“是，是的，所以，请饶了我。”
驱动着喉腔中的肌肉，吐出求饶的语句，汤姆森觉得自己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刀，狠狠地刮过喉咙和口腔。
“可我不得不这么做啊，”他像是安慰一般地在心底对自己说道，“这家伙和玉尘不同，我和那时也不同，浑身是伤，背包也坏掉了，现在连一个畸形怪都可能要了我的命，这是没办法的，是没办法的。”
置身于楚狂人冰寒的气场之内，汤姆森只觉得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巨大的屈辱感、对楚狂人的憎恨和对生的渴望交杂蹂躏着他的内心，令他连维持这谦卑的姿势都竭尽全力。
“可恶，不要杀我，只要在这里活下来，我就能报仇，把眼前的这个人毁灭掉，把那些该死的士兵毁灭掉……所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谁说我会杀你？”就在汤姆森快要崩溃的时候，楚狂人的话飘到了他的耳朵里，“你这样的垃圾，根本不值得我杀死。”
抬起头，人早已不见。汤姆森的神经一下放松下来，整个身体软软地跪趴在地上，最终发出神经质似的笑声：“呵呵，呵呵呵，嘿嘿……”
不知是劫后余生的欣喜之笑，还是终于认识到自己底线的悲凉之笑，亦或者两者混杂纠缠，早已分不清楚……
楚狂人静默地走在沙地上，刚才的震动他自然也察觉了，但不同于旁人，他对此完全不关心。只有右手背上的灼伤，痛得锥心刺骨。
自己的利爪“五行泣”彻底毁掉了。在第二次没能杀掉那个人之后，散发出惊人的热度，自己熔化了。
震动，危险，甚至是那个给自己留下重伤的人一瞬间都变得不再重要，因为自己行动的意义，在那件武器彻底毁坏的一刻就已经被彻底否定。
就连你，也再也不能忍受我的所作所为了吗？也是，你救活我，绝不是为了看我做这样的事。可我能怎样呢？你已经，不在了啊。你们都已经，不在了啊。
手中的剑在拒绝着自己，不停释放出寒气侵蚀着他握剑的手，可楚狂人仿若无闻，如果自己所做的是错，那正确的道路又是什么呢？
怎样的做法，才能在当初救下你们？
楚狂人的脑海中一遍遍回响着那一日的记忆，慢慢走向中央庭的方向。
而在另一边，玉尘等人正陷入一场拉锯战。
对震动正体的猜测令所有人都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刻，不需要任何催促，众人立刻开始向联络模块推进。
玉尘和其他士兵们正不停挥动战锤（彼得斯的遗物），但他们能做的只是将零星扑来的怪网缠绕在锤头上，玉尘背上的绯村红莲才是主要输出。
拼命释放毒焰大片大片地焚烧着眼前惨叫的怪网，“还没看到联络模块吗？”绯村红莲大吼道，但她的声音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
这是必然的，魔力药剂可以迅速补充魔力，但释放高强度魔法带来的精神消耗却是现阶段的试炼者无法消除的，绯村红莲觉得自己的脑壳都要裂了。
可怪网并不是吃素的，任何被毒焰覆盖的怪网都会第一时间从墙上脱离，向火焰的方向弹射，这非但使得绯村红莲的毒焰效果远不如预期，还直接给整个队伍带来了巨大危险。队伍推进了不到三十米，已经有数个士兵倒在了半路上。
而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
“并没有，还需要继续推进。”祭司并未加入小队的抵抗中，正面的人被火焰和乱飞的怪网遮盖了视线根本不知道前面的情况，他需要在侧后方观察着前方的情况，事实证明，这么做很有必要。
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前方的状况，突然，一个蛮牛般的巨大黑影毫无征兆地闯入祭司的视线，并且飞速接近，伴随着一声声仿佛皮筋断裂的声音狂暴地冲开怪网的拦阻奔向队伍。“等等那是——所有人，旁边散开！”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祭司张开双手，青白色的雷光立刻射向黑影，意图拖延时间。
可他还是低估了黑影的速度。
所有人都听到了祭司的话，所有人立刻都采取了行动，但下一秒，黑影便已穿过毒焰。
在玉尘的眼中，世界突然变得很慢，在他侧前方的一个士兵率先与这个浑身毒焰的怪物发生了碰撞，玉尘甚至能听到他身体骨骼碎裂的声音。闪避已经来不及，哪怕身后的绯村红莲已经试图临时展开屏障也无济于事。这时，玉尘的身体先一步作出了反应。他松开握住战锤的手，拽断身上的筐带，合身向着眼前的黑影撞了过去！
但他预料中的撞击却没有出现。令人意外的，黑影在玉尘的面前向花朵般绽开了。
那黑影竟是一个巨大的口器！
恐怖的口器瞬间将玉尘包裹住，随即，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竟以不逊于来时的速度缩了回去。这时，那个被撞飞的士兵尸体，才刚刚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