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这是……什么？”彼得斯几乎停止了思考，他的世界观无法解释为什么会从墙壁中流出未成熟的生物组织，完全超出他理解极限的东西让他眼前的景物都开始震颤起来。
“冷静！”
满含气势的怒吼声盖过逐渐减弱的惨叫声，令心神动摇的彼得斯和其他士兵头脑为之一清，祭司努力站直身体，看向玉尘：“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的？”
“我说是直觉你信不？”玉尘也不知如何解释，但自己真的注意到那细小的异状了吗？答案是否定的，他会查看墙壁完全是因为内心中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警兆。“不过看这场面，这座塔恐怕……要命了。”
“病变”的范围有多大？别忘了这里可是塔顶部分，如果这座塔的墙壁里都藏着这种东西……
不，不可能，玉尘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推断。如果真是这样，一开始他们就不可能有机会从塔中逃出去，这种“病变”更有可能是从塔顶开始的，否则现在控制塔的断口早就要渗出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哪会直到现在才被发现。
可这“病变”意味着什么呢？科洛城彻底失联是近两个月前的事，而这样的变化，真的只有一处？
在异网前的众人为惊人的发现而烦心时，独自行动的汤姆森来到了另一端的断口处，试图为自己这次探索挽回一些损失。
“那个祭司说过这里以前是什么先人的建筑吧。”指挥着“四号”搬开大块的碎石，汤姆森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些可以挽回损失的东西，至少，也要能足以抹平他心中的不快。
没错，不快。
汤姆森甚至无法清晰地分辨出，这种不快是源于自己有那么一秒试图杀死玉尘这个“疯子”，还是源于亚尼士兵鄙弃的眼神。
不能理解，明明自己做的才是最符合试炼者逻辑的行为，明明那些NPC只是利用的道具，为什么现在他却感觉如此不爽？
“无论如何，只要能找到有价值的东西，这一趟就不算白来。”汤姆森设想着自己的成功，脚下却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地震了？”
震动只持续了十几秒钟便和来时一样突兀地停了下来，正当汤姆森以为没事时，相同的震动再次出现了。
“这是怎么——呃！？”祭司这边也感觉到了震动。不止是祭司，玉尘，绯村红莲，乃至远遁藏匿的楚狂人，都无一例外地察觉到脚下的震颤。同时随着第二轮震动，一股自进入科洛城以来从没有过的空前危机感，令众人的心脏猛的一紧。
离开这。
现在，抛下一切，立刻离开这。
所有人的脑中无来由地闪出了这个念头，那不是由理性、或是知识得出的结论，而是身为生物的本能在示警。
有什么天敌般的东西存在在这座城里。而且，它开始苏醒了。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控制塔里，玉尘无奈地对身后的绯村红莲说道：“但恐怕没时间了。”
果断拿出蓝瓶开始喝药，绯村红莲问道：“你有什么头绪吗？”
“要么是单纯的偶然，要么就是我们在城里闹的动静太大惊动了什么，毕竟那些魔偶现在还在清理怪物。”玉尘尽量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偶然无际可循，但如果有什么东西一定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才能惊动，那多半是——”
猛然响起汤姆森从录音中剥离出的那股律动，玉尘立刻停止了分析，随后将战锤扔到一边，急火火地跑出了控制塔。“喂，不要跑啊，我快掉出来了筐要散了——”
冲到塔外的沙地上，将绯村红莲放到一边。玉尘看着脚下的沙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跪倒在地，侧过头，小心地将耳朵贴在有些烫人的沙子上。
咚——咚——咚——
一阵悠长的心跳透过沙土敲响了他的鼓膜。
“——”瞪大双眼，张开了口，但玉尘却说不出话。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哪怕是在陉城面对蜕变至极限的翟宁时也没有。那是一种置身于更庞大、更夸张的存在之内的无力感。在听到那心跳声的瞬间，玉尘觉得身下的沙地，周围的建筑，乃至整座科洛城都成为了那未知之物躯体的一部分。而他，正置身于这庞大到令人恐惧的生物的……身躯之中。
这座城的地下，正孕育着什么比在陉城的翟宁还要恐怖的生命，仅仅是心跳就足以令旁人误以为是地震的生命。
它醒来的话会怎样？
“嗬……嗬…….”费劲地直起身子，费力地勉强自己深呼吸。此刻，玉尘方觉自己已是满身冷汗。
“怎么回事？你发现了什么？”跟过来的祭司急切地询问道。
“地底有东西，活的东西……”玉尘压抑着心中的恐惧，竭力保持冷静，“它类似心跳的活动引起了地震。”
“这，地底？”祭司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玉尘说出的事情完全超出他的理解之外。“胡说八道！”旁边的彼得斯没有多想，像玉尘一样将耳朵贴在地上，随即——
“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比之玉尘更强烈数倍的反应，全然失控的表情，剧烈颤抖的身体，彼得斯的意识在听到地底之音的瞬间便彻底崩溃，瓦解，最终发出像被掐住喉咙的鸡一样的声音。
“嗬嗬….咿——咿——”他跪倒在地上，双眼狂乱地上翻到只剩下眼白，手在沙地上抓挠得脱落了指甲，身体逐渐扭成怪异的形状，旁边的人甚至能听到他身体里骨头已不堪重负发出的声响，再然后——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彼得斯软软地瘫在地上。
他把自己的脖子扭断了。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半分钟不到的时间，一个勇猛的战士就跪在地上发狂地扭断了自己的脖子，仅仅只是因为他听到了地底下的声音。
一时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有人都僵住了，除了玉尘。
彼得斯的死固然给了玉尘极大的震撼，但也同时让他清醒过来，“黑太阳……”想到这里，他立刻大吼道：“不要再试着去听那个声音！它会让你们亚尼人疯掉！”
祭司脸色难看地从彼得斯的尸体上移开目光：“你知道那是什么了？”玉尘明确地说出“亚尼人”这个分类，必然有了些结论。
“那大概……就是黑太阳。”
“哈…….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另一边，伴随着魔弹发射的爆响和四散飞溅的岩石碎块，汤姆森陷入了彻底的绝境之中。原因很简单：他做了和玉尘一样的事情。
握有相同的信息，他自然能得出和玉尘相差无几的结论，但……他似乎缺少了一些幸运。他忘了考虑自己旁边还有一个“四号”。
在他被地底之音所震撼的时候，他和魔偶的联结因为始料未及的精神冲击，断开了。摆脱技能后的魔偶，第一时间对这个侵入过自己运行术式的人展开了追杀。
“救命，救命……”汤姆森本就不长于体力，而他掌握的技能除了会让陷入暴走的魔偶更加凶狠之外毫无作用。很快，他的幸运也用光了。
“嘭！”“啊！”“咚！”
一声爆响，一声惨号，在一个拐弯处，匆忙躲闪的汤姆森终究没能避过所有的魔弹，被轰中右肩，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进一座民居。
“Oh，shit…”趴在碎石堆里，浑身像是散了架，连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都用不出，汤姆森觉得自己恐怕就要这么交代在这。但等了许久，却没有感觉到后续的攻击到来。“怎么回——事！？”
当他抬起头时，看到的是一分为二的魔偶，以及一个他绝对不想见到的人。
楚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