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她本能地拒绝以任何方式深入塔内。
“大姐啊，这是你自己探出的结果，还有什么可说的？”玉尘检查着手中枪械的弹药状况，一边说道：“不过……谢谢啊。”
“谢什么？那瓶药你可是要还的，而且要还十倍！我可不做亏本买卖。”
“知道啦知道啦。可我说的不是这件事，”笑了笑，玉尘瞟向不远处指挥施工的祭司，“谢谢你把我之前惨相告诉他，他的气场软化了不少。”
“哼，你自己不是当无名英雄当得很开心吗？我可是破坏了你的高尚行为。”
“我只是觉得向别人说自己如何努力是件挺羞耻的事，但别人一点都不知道好像……也挺可惜的？”
“呵，死别扭。”
亚尼士兵人均配锤，可谓拆迁好手，不一会儿便在侧壁上开出一个大洞，但洞后面的东西，就有点儿辣眼睛了。
“联络模块……就在这里面？”看着眼前的景象，祭司言语中的烦躁任谁都听的出来。绯村红莲又使用了一次探测，“很抱歉，这是事实，联络模块……不管是残骸还是完整的原物，它都在这堆……血管后面。”
所谓的“这堆血管”只是一种笼统的概括，是描述者完全放弃分析的结果。在控制室下层的东西，从构造上会让人无端的联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些关于脑部神经的图片，但却是用肉馅制作的拙劣仿品：无数粗细不等的血管状组织连接着无数的红白团块，无数的团块又联结着周围的血管组织。
如此无穷反复交叠而成的诡异之物填满了控制室下方的楼层。覆盖了墙壁，不详地搏动着，一眼看去似乎是很脆弱的物质，但在场的人都记得，这里刚刚经受过怎样的冲击。
“往好的方面想想，至少我们努力的方向是对的。”看祭司的心态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玉尘劝道：“要是真的在塔里往上走，现在恐怕已经死得连渣都不剩了。”说完，抬手对着眼前的怪东西来了一枪。
毫无反应。打到这些怪异的网状物中的魔弹，只在打中的地方留下了一点烧焦的痕迹，甚至没有触发任何反击。
“又是莫名其妙的怪物。”绯村红莲搓了一发小火弹扔了过去，也没有得到反应，“它会不会只对生物有反应？”
“也可能只是没有任何神经系统的生物组织，不能派魔偶去探查一下吗？”玉尘向祭司问道。“那些魔偶由体内的术式操控运转，我们没有操纵它们的能力。”祭司看了玉尘一眼：“但他们不会攻击魔力的供给者。”
“虽然听到了令人放心的消息但现在没有用啊……”玉尘盯着面前的怪网，说不出什么好主意。
“用尸体…….不能试吗？”后面的绯村红莲提出一个危险的建议。几名士兵从控制室外找到了一具变异怪物的尸体，扔向怪网，却没有任何反应。
“……不能用人的尸体吗？”绯村红莲又建议道，这句话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愤怒，“可恶的外来者，你们是要——”一旁的士兵刚怒吼到一半，却被祭司打断了。“彼得斯，你去搬一具尸体来……残缺的，也可以。”
“祭司大人！”
“没有时间用来犹豫，”祭司斩钉截铁的说道，“联络模块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重要。”
“……是。”几乎是立刻，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彼得斯停止了争论，周围的士兵也立刻收起了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哀伤，而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默默的找到一具被怪物吃得只剩一半的士兵尸体，彼得斯走向怪网。他的身体颤抖着，走过玉尘身边的时候，玉尘觉得自己听到了吸鼻子的声音。
随着彼得森将手中的尸块投向怪网，这团异物终于有了反应。在尸块接触到怪网的瞬间，周围那些在上一刻还毫无反应的怪网竟脱离粘附的墙体，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嗖”的一声急速收缩，紧紧将尸块包成一个红白相间的肉球，掉在地上高频地振动着，内中发出令在场众人毛骨悚然的、密密麻麻的咀嚼声。
众人尚在惊愕，却见玉尘飞快地冲了上去，一脚将那个球顺着控制室的缺口踢到了塔外，后面的绯村红莲顺手补了一道深绿色的毒焰。球体在沙地上挣扎滚动了半晌，甚至跳了两下，逐渐没了动静，软塌塌地变成了一滩泥一样的东西，被火焰慢慢烧焦。
“这样的火焰你刚才为什么不放？”最初的惊讶过后，彼得斯愤怒地对着绯村红莲质问道，“明明根本不需要我用佩里诺的尸体——”
“够了！”祭司厉声喝止了彼得斯，“在指责别人之前，先过过脑子。抱歉，他失言了。”
“没什么。”绯村红莲丝毫没有理睬彼得斯的质问，倒是玉尘回头看了一眼彼得斯：“先想想要点燃一整张网需要耗费多少魔力，再想想如果一整张着火的怪网冲你扑过来会是怎样一副情景，我觉得我们两个的行动没有问题。”他已经能听到身后绯村红莲极力压抑的轻声喘息，可见刚才的探查和毒焰都不是简单的东西。“嗯？”他的目光忽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这样的火焰，你还能继续使用吗？”即便刚才的尸块清走了大量的怪网，但相较总量仍然可以忽略不计，眼前的网仍然厚实得让人看不到对面，但尸体可就没那么好找了。
“我需要一点时间，而且玉尘的话没错，直接烧的话危险性无法估计，你们最好还是多找一些尸体，否则最后甚至可能会烧到模块——你在干什么？”绯村红莲话说一半，却发觉自己离祭司越来越远，背他的玉尘不知为何突然向旁边走了过去。
玉尘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墙壁的异象上，他盯着原本怪网触及过的地方，在网包覆到石块上之后，那里现在留下了一滩污迹似的血肉，但玉尘的某种本能却让他无法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正在疯狂的向他示警，警告他这里正在发生某种变化。
于是走到墙壁前的他，将手上的枪放到血肉上，然后深深地……插了进去。
“喂，你干什么？”绯村红莲完全无法理解玉尘的做法，但玉尘并不理会她，自顾自地在里面搅了一会儿，然后将沾满了血肉组织的枪体抽出，放在眼前端详半晌后，凑到绯村红莲面前，浓烈的异味让她登时脸色都变了：“喂你不要太过分啊啊啊！”
“看，仔细看。”轻声提醒着，玉尘的表情带着恍然与震惊，似乎脑中的许多碎片化的信息正在拼凑、搭建、组合成结论。
可怕的结论。
“这有什么好看的？”绯村红莲捏着鼻子端详眼前的东西，“不就是一堆混着碎石块的烂肉……唉？”她也呆住了，因为她终于意识到玉尘到底要她看什么——那并不是“混”在血肉中的碎石，她的眼睛能清楚地识别出，里面有好几块碎石和血肉联结得那么紧密，就好像是……
两者原本就是同一个东西，只是石头，变成了血肉。
畸形怪物——融合，人体怪——融合，就连那种会把自己翻出来的怪物也在与包裹其内的人融合，而现在，这种融合微妙的，突破了界限。
当这个结论在玉尘脑中出现时，一个更恐怖的推想也同时逐渐成型。将枪扔到一旁，玉尘向不远处的一彼得斯伸出了手。
“把你的锤子给我。”
“你，你……”突如其来的讨要让彼得斯反应不过来，但刚才曾指责绯村红莲的彼得斯却完全无法拒绝玉尘的话语，不由自主般将背后的战锤递给了他。
接过战锤，在手上掂了一掂，随即玉尘用尽全力向着面前的墙壁狠狠砸了下去。
“嘭！”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就仿佛是有人用自己的喉咙演绎了爪子挠玻璃的声音一般，一种难以形容的，狂乱的惨叫声冲进了在场众人的耳朵里。
“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能稍稍减轻自己的不适感，祭司觉得自己的脑袋里被人塞了一颗爆弹，炸得天旋地转，炸得头晕目眩。
整个控制塔都在惨叫，众人身前的怪网疯狂地抖动伸缩着，就像生物因痛苦而抽搐，玉尘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无丝毫意外。
被砸烂的墙壁下，是熟悉的，红白相间的血肉组织。
控制塔的墙壁内部，尽数填满了血肉。
不，化作了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