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离世

  “我们遭到了上天的惩罚。”梵妮说着,手指在书卷上划动,三人面前干枯的喷泉忽然重新涌出水流,随着喷泉重新运转,三人面前出现一面水幕,一道光流从书上投入水幕,呈现出一座座辉煌繁荣的金色城市,那是亚尼人曾经的家园。
  “就像你们认为的那样,曾经的我们只依靠魔法就建立起无比辉煌的文明,这些城市里的符文和士兵手中的武器只是为了降低魔法的使用门槛而存在的。”梵妮指着那些在天空中飞行的人,他们仅仅凭空挥动手臂,就能将巨大的石块随意挪动、组合,让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让一座座城市迅速建成。“那些天赋異稟,又勤奋刻苦的族人,可以运使移山倒海的力量。所以在蚀兽刚出现时,我们完全没有在意。”
  “结果你们倒霉了?”楚狂人不甚礼貌的问法并没有让梵妮发怒,她只是苦涩地笑了笑,“正是如此。”她挥动双手,水幕中的影像发生了变化。金光黯淡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痛苦又绝望的面孔,以及远方一眼望不到边的怪兽。
  梵妮继续讲述着:“很多族人将蚀兽视为天罚的一部分,因为自从它们出现,我们对魔法元素的感知便愈发滞涩,直到现在,我们已经彻底失去了这种天赋。那些曾经用来方便生活的小把戏,现在却成了我们赖以生存的希望,很多人都接受不了。”
  “他们,发生了变化?”玉尘想起戴森在蚀兽巢那说过的话。“是的,他们憎恨变得虚弱的自己,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所以他们选择和城外的怪物们变成相同的东西。”梵妮的话中并无愤怒,只有浓浓的悲哀,“我们已经失去了力量,现在又快要失去传统和信念,我们接下来还有可以舍弃的东西吗?”
  这种负能量充足的对话没进行太久玉尘和楚狂人就像逃难一样离开了资料馆。既然选择了解这个世界,那遍代表他们两个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梵妮的话语和其中所包含的沉重情绪令两个人如坐针毡,他们切切实实的明白为什么亚尼人惧怕面对这段历史了。只因太过绝望。
  “你能回答她的问题吗?”大门在二人身后关闭,玉尘问道。
  “我不知道,他们面对的事情,远在我能力之外。”楚狂人的回答有些落寞,“我们不是救世主,我们只能尽量保住自己的命。”试炼者从不是在世界中闲庭信步,他们就和这里的亚尼人一样,都是向着绝望的未来挣扎存活的生命,前者相对于后者并无半点优越。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到这里了解这些呢?这个问题玉尘终究没有再问,他知道楚狂人不会回答他,而无论这个心口不一的人有着怎样的过往,对他都没有意义。玉尘看向手中的紫色光球,这是梵妮给他和楚狂人的“纪念品”,相当于亚尼人的基础历史书,握在手里,意外的有重量。
  “找到想要的东西了?”珊蒂看到他们,从远处走了过来。
  “你没走?”
  “我当然不能走,带路可不是白带的。”珊蒂有些小得意的挺起没什么料的胸:“我要报酬!”
  “报酬?我以为你是为了报答我才带我来这?”玉尘作吃惊状:“你们亚尼人都这么势利吗?”
  “一…….一码归一码,我绝对不会白做事。”虽然自知理亏,但珊蒂仍是坚持,她以稍微看明白些眼前之人的秉性了,尽管有时行事暴力,但只要不触及玉尘的底线,他还是很好说话的。可惜,这份看法并不为其本人所知,否则或许他会早一点发现自身的异常。
  “真是贪婪,这个给你。”玉尘摸了摸兜,把之前被楚狂人拆开过一次的爆弹扔了过去。弄得珊蒂一阵手忙脚乱,“别把这种东西乱扔啊!”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小心地收了起来。
  “你倒是好心情,还肯给她东西。”当珊蒂走远后,楚狂人道:“我看,她是在骗你。”
  “不追究了,刚刚听了场感人的历史课,就当是做善事吧。”玉尘不愿多想,“咱们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可是好像没什么用。”
  “总比无所事事强。”楚狂人一语带过这个问题,“我去任务所那看看,你呢?”
  “我……我还有别的事,先失陪了。”玉尘原想与他一同前去,但旋即改变了主意。“那祝你好运咯。”楚狂人没有察觉玉尘的变化,向远处走去,而留在原地的玉尘,向着身畔的小巷投去探询的目光。
  他“闻”到一股味道。“闻”只是一种形容,更确切的说,是有什么东西令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在蚀兽巢的感觉,他的某种直觉在告诉他,在那巷子的深处,有着与之相似的东西。
  那自己为什么不叫上楚狂人?玉尘无法回答,那巷子深处的东西就像是对他有着某种莫名的吸引力,令他本能地排斥与他人一同前往,可这感觉是什么?玉尘没有答案,但他不可遏制地踏入了小巷。
  缓步走在石板铺成的道路上,玉尘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武器,首先便是血剑与护盾,血剑在之前城下的战斗中似乎彻底释放了内中的力量,上面的锈斑脱落大半,露出布满莫名刻纹的细长剑身,型制与秦剑相去甚远。现在握住它,玉尘只有一点点的情绪波动,再无之前的失控,仿佛这把剑睡着了。护盾发生器的数值又一次提升,直接达到了200,上面的纹路交结之处已变成一个个椭圆形的小点。
  手握血剑,玉尘戒备着向里走去,而随着持续的深入,周围渐渐的暗了下来,并逐渐开始响起细碎而难以辨认的声响,似乎有许多看不见的人在空气中呼吸,又似乎是有气流从无数看不见的细缝中吹出。声响、阴暗与不知何时弥漫在巷里的薄雾,渐渐模糊了玉尘的感官,让一切变得混沌而暧昧起来。
  任何思维正常且拥有理性的人都应该在这样的怪异景象前停止前进,但玉尘显然不在其内,似对这一切毫无察觉的他非但没有停下,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脚步愈发急促,似乎从谨慎的探索者转变成了急切的追寻者。
  “这里面是什么?”内心中重复着不存答案的问题,玉尘快步地前进,他想要知道巷道尽头事物的真面目,而且这个念头已几乎快要扯碎他的理智。周围的声响早已从细碎变得响亮,呼吸变成咆哮,气流转至暴风,但玉尘却无暇他顾,不停持剑前行,他的双眼只看向被浓雾笼罩的前方,“那里面是什么?”
  更深处,周围愈加昏暗,太阳似乎在此却步,只在天空保留一道虚有其表的光轮,它无法再照亮这里的任何东西,而那些失魂的、失智的、失理性的异物,在此肆意伸展它们疯狂的无皮身体。它们看见来到这里的不速之客,发出狂乱的咆哮,但并未如之前那般扑向他,相反,它们向两旁分开,让出一条可供通行的路。玉尘快步走过它们,目光不曾在它们身上停留片刻,只死死地盯在小路尽头。
  那里已经不存在有形之物。小路尽头的一切都已扭曲、变形,事物扭曲成无数的螺旋和弧线,汇集在一道门上,玉尘走到门前,伸出的手在门前停顿了一下便将其推开。
  于是,他见到了他。
  门后,是一望无际的星河,星光与宇宙中的黑暗碰撞交织,不断爆炸又彼此融合,漏下的残渣堆叠成道路,道路又交汇成大地。他立于大地之上,渺小,却又显示出近乎无限的存在感。
  玉尘在踏入“门”之后稍稍恢复了些许理智,而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处境空前不妙。“这是什么情况?”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神志完全不受控制,“是翟宁邪魂的缘故?”他一边分析着理由,一边想要离开这里,远处的那个身影怎么看都危险度满值,玉尘一点也没有与他接触的想法。
  但他早已发现了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