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血魔异闻
一、受命
始皇三十五年。
今日丞相召我入宫，命令我调查暗中一件恐怖之事，我第一次看到李相露出那么担忧的表情。当他将事情详述，我才明白此事与二十年之前的天变有所关联。
秦王政十八年，我大秦率军攻赵，却遭逢天地异变，先是前线士兵莫名被人以假军令调回大半，之后留下的近万人更是落得尸骨不全，我虽未在现场，但听同僚说士兵死状之惨骇人听闻。加上数城遭屠，此等怪事使我国此次攻赵彻底失败，朝中一度不稳，更成为不可谈论的禁忌。
“不可谈论的禁忌”的另一层意思就是，会在暗中被无数人揣测议论。
在接到丞相的召见之前，我已经听说了太多骇人的信息，比如在陉城出现的天魔，上万行尸的行进，以及仙人斩魔的传言。我一度以为这些全部都是讹传，但丞相的这次召见，却推翻了我的所有推断。
这些竟全部是真的。
目睹这些的，是陉城书馆的一些胆大的弟子，他们目睹到了城外的恐怖异象之后，依旧有些许的勇气，偷偷跟着当初的几名侠士出了城，并在大战之后壮着胆子接近那里，将还活着的三名侠士带回书馆施救。而离奇的是，这些人的身份。
残剑、飞雪、无名，剩下的四人，两个是残剑、飞雪的仆人，另外两个却似乎与无名熟识。赵国刺客与秦国亭长，这样阵营对立的几人为何出现在陉城，又为何并肩作战已经无法得知，但此战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以七人之数，迎战域外天魔带领的上万魔兵，这是在神话中都难以得见的情景。就连丞相在讲到这里时也私下感叹，此七人皆英雄也。
被就回城内后，其中一位女侠，后来被确认为赵国刺客飞雪，不久后便去世，而另外一男一女两名侠士数日后离开陉城，不知所踪。
而这之后发生的事情，才是重点。
经过调查，陉城天变与之前的屠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域外天魔虽死，却留下了许多信众，为祸四方。这些人将那域外天魔尊为上神，开宗立教，以活人祭祀，给各地治安带来巨大破坏，且其中不乏信仰坚定之人，极会躲藏，几番清剿都没能彻底消灭。
然而近几年，这些邪教却几近销声匿迹，我初时只以为是持续清剿之功，但丞相给了我不同的答案，我也第一次听到“血魔”这个名字。
依照丞相得到的情报，之所以邪教逐渐消失，是有一身份不明人士私下清剿所致。此人不问信众入教缘由，只是一味将全部信众屠杀殆尽，最多的一次甚至一夜之间屠尽上千人。奇怪的是，此人总是能找到邪教的藏身地，因此每次都能将邪教彻底根除。
然而血魔之凶名，给百姓带来的恐惧已经超越了邪教，更令帝国不能容忍的是，朝中数名文武官员的死似乎也与血魔有着联系。因此丞相开始遣人秘密调查血魔身份，我就是其中一个。
二、陉城记事鬼谣
接到使命后，我便独自来到陉城。血魔、邪教、天变都与此城有着奇特联系，这里或许藏着答案。
昔日边境荒城，已随着天下一统而逐渐变得繁荣，但昔日痕迹，依旧难以磨灭，比如城外的天变旧址。一来到这里，我对于传闻所剩不多的疑虑便全数消失了。
这片大地上的每一道痕迹，都显示着十年前那场战争的惨烈，而位于荒原中央的那些沟壑与深坑，怕只有仙人之力方能留下，这让我开始愈发在意，那两个活下来的侠士身份。
进入陉城，我的第一个目标是陉城书馆，这里的学子是那一场战斗的见证者，或许我能从那里找到一些线索。
然而当赵国亡国后，书馆众人就已散离，偌大书馆，在我来时已然荒废了数年。也对，若是如此便能找到线索，这么多年陉城之谜不会没有进展。
不过注视着这座废馆，我却产生了一个疑问。
它为什么会荒废到现在？
我少时曾随侍地方官员，对于城市发展略懂一二，此时陉城已成通商要道，这座书馆的位置绝佳，占地又广，为何无人问津？
我四处打探，从一个老人那里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这里闹鬼。
若只是闹鬼传闻并不奇怪，此处毕竟死了不少学子，周围之人恐惧，传出这样的谣言也不奇怪。可怪异的是，这里是在天变的几年之后才开始闹鬼，而这传闻的内容，亦令我浮想联翩。
几年前，有富商来此想要将书馆改建为酒楼，而种种异状就在这时开始出现。
书馆整体的架构并未受太大损伤，富商并没有拆了重建的打算，只是希望能够重新装修一下，然而就在工人们动工的当天晚上，馆内却传出了怪事。
据工人们说，前一天搬进馆内的家具第二天都被打翻，摔散，馆内的墙上和地上也总会多出些抓痕、剑痕。更有人听到馆内晚上传出渗人的怪声，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天，工人们都不敢来了。
富商当然不想看到这种事情，于是叫了些人，夜晚进入书馆查探，结果一去不回。第二天，竟然全数死在书馆之中，死者面容惊骇，死相凄惨，仿佛被野兽撕碎般肢体不全。此事一出，陉城人心惶惶，当时的城主本想将之拆除，但不知为何却作罢，这间书馆就一直废弃到了现在，期间时常传出怪声，这几年才逐渐平息。
书馆闹鬼停止的时间与血魔开始活动的时间相近，或许，这其中有些联系。如果我想得到答案，进入书馆便势在必行。我原本应该面见城主询问为什么没有拆除书馆，但丞相令我秘密调查，与地方官员的接触，最好要谨慎。
三、陉城记事废馆
入夜，我一个人来到了馆里。
依照先前的信息，这里只怕已经没有什么活物了，但只要传言中的那东西在这里生活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陉城的天变令我震撼，但同样使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哪怕像域外天魔那般恐怖的东西，也绝非不死不灭。
进入馆中，我的第一感觉便是冷，此时正值初夏，但这书馆中却冷的渗人，像是与世隔绝，彻底远离了人间的温暖。书馆原本受我秦军箭阵冲击，但现在却只余下了箭洞，箭早已被早年的百姓拔出，拿去换钱了。月光从残破的窗纸中照入，和着馆中的冷，让我觉得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我隐约觉得，一定会在这里找到什么。
书馆很大，我沿着走廊一间间屋子的看过去，希望看到有人生活的痕迹，而当我到达教室时，我找到了……一大堆丝帛。
书馆的人不会漏掉这种东西，来这里“寻宝”的人也不会，分明还有不少没有被用过的丝帛，却就这样被散乱的弃置在地上，相必是有人将他们从藏书阁中拿了出来。我原打算接下来去那里寻找，现在看来却是可以省些功夫了。
在这些丝帛中，有一些上面有着歪歪扭扭的涂鸦，我辨认再三，才发现这是字。与其说这字写得潦草，倒不如说写字的人根本没有用过笔，有数张我甚至根本无法辨认。而在那些我依稀看得出内容的丝帛上，有着一些意味不明的话语。不过看着这字迹，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传说级任务，我到底该怎么完成，拿什么完成”
“我想回去，我想离开这了，我还要等下去吗，我还要等多久”
“好疼，要练剑，要回去，必须要回去”
“先生他们想看到的天下”
“好疼，姐姐，姐姐”
“疼，疼，疼，疼”
在这之后的字迹便混乱难辨，只是反复的“疼”，“天下”与“回去”的重复，写字的人精神状态似乎愈发的糟糕，字迹也更加潦草，直到糊成一团，再也看不出来。
可我的疑惑仍然未解，写字的人是谁，他在这里干嘛？之前的字迹虽能辨认，但我却看不懂，“传说级任务”是什么？“先生”又是谁？我只能继续在教室中翻找，希望得到更多的线索。这时，一阵风吹过，掀起了窗前的布帘，月光射入，对面的木墙引起了我的注意，这面墙上似乎有着某种痕迹。
我来到近前查看，这墙上密布细密的伤痕，大抵分布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有深有浅，层层叠叠，很多痕迹中还有血迹。这痕迹令人感到熟悉，但我却一时想不起来，直到我在一道痕迹中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带血的指甲，于是我忽然明白，我面前的是什么。
一墙抓痕。
这些抓痕中潜藏的痛苦，在我意识到这痕迹的本质时便迎面而来，我几乎可以想象出，一个经受着巨大痛苦的人在这里一遍遍抓挠这木墙的场景。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却觉得脚下一软，低头看去，我踩到了一些被撕碎的丝帛。
我捡起一块大点的碎片，在手上摊开，顿时如坠冰窟，丝帛上有字，密密麻麻，笔迹甚至原来好了不少，但写出的字，却都是同一个。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丝帛上还沾着血迹，可即便没有血，字里行间的汹涌杀意依然令我浑身发抖，而我也终于意识到，这字到底哪里奇怪。
这是用左手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