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杀!
“这就是你的选择？”翟宁面沉如水，“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你，不过如此透支自己，你还能撑多久？”
没有回答翟宁的话，事实上，玉倾池已经开不了口。回天丹，六龙之力，它们在给玉倾池带来巨大力量的同时，也已将她的身体摧残至极限。现在令玉倾池保持清醒的，唯有对翟宁的汹涌杀意。
脚下一动，一声震爆。武者挺枪执剑，直向魔者杀去，如光，如电，竟令翟宁无从躲闪，只能以双臂相抗。
轰！荒原上顿时出现一座巨坑，翟宁心惊玉倾池修为提升同时，心中也升起一股怒气。
自己为了获得完美的力量，花费了多大的努力？不停寻找，千万次的尝试，如今终于看到了成为神的契机，可现在呢？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力量被压制到了极致，连一个拼命的疯女人都能和自己平分秋色了？
翟宁的力量绝不止于此，但试炼空间的压制令他的能力大打折扣，而对于一个已经近乎疯狂的怪物，这只会令他愤怒。他丑陋的脸变得更加扭曲，独眼中充满恨火。
于是面对燃烧自己的玉倾池，翟宁没有选择避让，而是与其正面交锋。因为自诩神的他，绝不会对凡人退让。
两个毫不相让的生命，在荒原上开始了不死不休的对攻。双方皆不后退，誓要以绝对的攻击将对方压倒。登时，地动山摇！
枪剑合流，玉倾池一身武艺发挥至极点，出手无守，尽成攻势。左手剑光如瀑，笼罩翟宁全身，牵制其攻势。右手枪出如龙，万点寒芒挟天雷之威直取翟宁头、颈、心三处要害，意欲快速得胜。翟宁面对如此攻势难以招架，身上不断负伤，但对攻之势却不见减弱。因为受伤之处皆不在要害，任何指向要害的攻击，全数被他挡下或化消。
此时，天愁地惨，不停降下的落雷将整片荒原摧残的坑坑洼洼，可落雷虽强，却无法伤及那天地不容的异物。
玉倾池的想法虽好，却难以实现。翟宁的力量虽被压制，但体内生命力源源不断，在经脉间流转循环，不但能够抵消天上降下的落雷，更不停修补着身上伤口。双方力斗百余招，翟宁身上竟几乎没有任何伤口！
反观玉倾池，尽管以攻代守压制翟宁，但平均下来，翟宁每被击中十下，玉倾池也会留下一道伤口，百余招过后，反而是玉倾池伤得更重，而她的气力却开始不济了。
“我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尽管心知自己已经难以久战，玉倾池仍是勉力加强攻势，对面之人站至现在丝毫不见疲倦，可自己却快要燃尽，四肢百骸传来的痛苦愈发难以忽视，无论如何撑持，逐渐倾斜的战局，都令她渐渐力不从心。
“终究是……不行吗？”心生悲念，玉倾池愈感无力回天。终于一招不慎，被翟宁击中胸口，吐血倒飞而出。面对倒地的女子，翟宁的脸上满是得意，他心中的愤懑得到了不少的发泄。
“你很不错，但面对神，你终究无力。”表面赞赏，实则不过是彰显自身强大。翟宁此刻欣喜到了极点，他已经击败了这个世界的最大障碍，他胜利了。
可他却没有意识到，越是光彩夺目的利刃，便越是易于提防。真正可怕的，是潜藏在阴影下的锋芒。
“不！”忽闻一声悲号，翟宁转头看去，却发现是踉跄站起的玉尘对着自己发出的声音。是在心疼这个女人吗？不对，他在看，自己身后？
翟宁猛然转身，看到了一把剑。
无名的剑，已将刺到他的胸口。
那是一把平凡的剑，放在平时，翟宁绝不会在意，因为哪怕是未合体的自己，也能轻易击败这个NPC，他不可能威胁到自己，这是翟宁对无名的评价。他刚才甚至没有杀无名，在他看来，无名已经被自己吓住了。
可这是什么？这一次翟宁面对无名的这一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躲不开了，他不知何时已离自己如此近。他想起，数日前的那一夜，自己……其实也没有躲开。
那又如何？这把剑甚至不能突破自己的防御，翟宁的一只手抬起，插向无名的胸口，他要将这只蝼蚁捏死。而另一只手挡在胸前，就像数日前的那把扇子一样。
什么都不会改变，除了这只蝼蚁的死。翟宁信心满满，看向无名的脸。
他的信心凝固了。
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死亡。自己的，以及他的。
无名的剑，不可思议的，像刺穿黄油一般贯穿了他的手，接着刺穿了他的胸口，他的心脏。
在翟宁的不可置信中，他的手也同样触及了无名，同样轻易的贯穿了他的胸口，他的心脏，可不同的是，他却感受不到丝毫杀戮的实感。
在刺出这一剑时，无名就已经死了。
时间回到几分钟之前。
被击飞的玉尘缓缓的恢复了意识，迎接他的，是遍及全身的疼痛。翟宁的一击令他觉得自己几乎已经散架，身上至少有几处已经骨折。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
昏沉的天地间满是轰隆的雷鸣声，在荒原上，两个强大的存在正忘我的碰撞。每一次接触，每一次对抗，都会发出足以盖过雷鸣的巨响，在大地上留下深刻的印痕。那两个存在无论是力量还是气息都远远超出了玉尘对于“人”的理解，以至根本无法以“人”来称呼他们。
从神话和中想象天崩地裂的战斗是一回事，而亲眼看到则是另一回事。碰撞产生的巨大风压与强烈震荡，脚下大地的悲鸣声，和雷电炙烤大地所产生的烧焦味道，从五官涌入玉尘的意识，令他的勇气与意志支离破碎。
这就是高级试炼者的战斗力？玉尘不知道在这样的战斗中，自己能有什么作用，只能祈祷吗？祈祷玉倾池的胜利？
“玉尘。”忽然，耳边有人呼唤他的名字，玉尘从震撼中回神，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无名。
“先生……”想必无名，现在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情吧，被渺小和无力所支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战斗。
“玉尘，若是感到害怕，便离去吧。我想，他不会在意你的死活。”无名的声音和平常不同，很轻，像是已经筋疲力尽，“如此景象，称之为人世末日亦不为过。”
“先生，不走吗？”不知何时，玉尘已经只能思考如何逃跑了，仿佛他很确定玉倾池赢不了一样。他在陉城之战前建立起的信念已经被这景象所压倒，然而这是残酷的事实，他能看得出来，玉倾池越来越勉强了。
“昨晚你曾问我，我的意愿。”无名没有直接回答玉尘的问题，轻声说着似不相干的话“我现在，有了答案。”他看着玉尘：“我依旧会刺秦，因为那是我，一个无名无姓之人的人生，仅有的意义。”
玉尘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无名要说这个？无名并不在乎他的反应，继续说道：“但那是生为无名的意义。”
“秦王，是赵人的敌人，是无名的敌人。但你眼前不远处的那东西，是天下人的敌人，人的敌人。”无名的声音很轻，但无比坚定。玉尘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楚，“先生……”
“既生为人，将之斩除，便是生为人的意义。我现在才有些明白，残剑为何不愿刺秦。”停顿片刻，无名道：“我仍欲刺秦，但在此之前，我要先为天下人除害。”言毕，无名慢慢的向着远处走去，那里，是战斗的中心。
“先生……可是……”玉尘看着的身影，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若不能回来，刺秦之事便拜托你了。”行了数步，无名停下，并不回头，只是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喃着，“若是秦王为祸天下，你当除之。”
无名从来没有被吓住，他只是一直在看，在努力的思考。面对翟宁，他只有一剑的机会。因为非但翟宁绝不会给他第二剑的机会，就连他自己也…未必能出第二剑。
十步一杀，刺客之剑。
刺客，准备刺杀一国之君的刺客，是绝不会妄想退路的，因此十步一杀，原本是无回之剑，无名创出此剑至今，从未真正做到“无回”。因为与他交战的所有对手，都是“过程”，而非“结果”。在接近“结果”之前，他不能全力以赴。
但现在不同，无名知道，自己此剑若出，必定无回。他慢慢接近翟宁，酣战的魔鬼，狂妄而无所惧，根本无法察觉已经被收敛到极致的杀气，也绝不会想到无名胆敢发动攻击。
无名在翟宁十步之外站定，手握剑柄，默默凝神。他在等，等待翟宁最松懈的时刻。他在等，等待自己的全部力量注入剑中的时刻。
无回之剑，便是将自己的一切全数注入剑中。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出剑者的绝对死亡。心、神、魂、力的绝对枯竭换取的绝灭一击，代表着无名对自身刺客之道的最终理解：以死换死。
终于，在翟宁击倒玉倾池，肆意嘲弄时，无名第一次真正出剑了。在剑刺出的那一刻无名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死，他在出剑一瞬所聚集的力量早已超过了自身的极限，经脉已然寸断。连自己被翟宁的手贯穿时的痛苦，他都没有感觉到。
看着翟宁不可思议的表情，无名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自己如果真能刺秦成功，会是这样的表情吗？疑问闪过，无名顺应了这种感觉。
他第一次畅快的笑了。
随即，那只握着刺穿翟宁胸口剑的手，伴随他最后的力量，轻轻一振。霎时，剑刃崩碎。
翟宁呆呆的将手从无名胸口抽出，鲜血喷溅，面带笑容的刺客，缓缓倒下。翟宁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一切，这个人在笑什么？他呆呆地看向自己流血的手和胸口，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令他的脸抽搐起来。
“啊…….啊啊啊！”他不受控制的惨叫，金红色的鲜血不停从口中和伤口中流出。和玉倾池给他造成的皮外伤不同，无名的这一剑直接贯穿了他的心脏，由内而外摧毁了他的身体，而新生的身体从未体会过这种痛苦，格外难以忍受。
他体内的生命力不停涌动，试图修补伤口，但无名早已料到这点，因此自毁长剑，崩裂了他的心脏，并将碎裂的剑刃留在了他的体内，令他一时无法恢复。
而在他痛苦惨叫时，倒他身后的人，已经缓缓站起。左手一松，剑弦落地，一股远超之前所有招数的毁灭之力，聚于枪上。察觉到力量波动，狼狈不堪的翟宁急忙转身，一个浑身浴血的女子，正奋起余力，逼命而来！
“玉玺终招天地证武！”豁命一击，玉倾池尽倾余力，惟愿一举诛魔！
“可恶！”惊怒交加，面对足以灭亡自己的一击，翟宁无暇顾及伤势，运起大半力量，双手发力，生生握住长枪。
“可恶可恶可恶！我是神，不败的神！”口鼻溢血，翟宁怒不可遏，自己为何会被逼到如此地步？为何会被重创至此？无比的震怒，激发着体内的生命之能，随着周身力量激荡，玉倾池的枪竟被缓缓推出。“我会离开这，我会征服一切！征服整个试炼空间！”
“…….”玉倾池已无力发声，只能拼命推进，然而对面发力之物如同山岳，竟是再难逼近一寸，但她不愿放弃，压榨着自己的每一份力量，渴望着奇迹的发生。
是的，她还有机会。一个摇晃的身影，已经站在翟宁身后。
玉尘看了看眼前的魔物，看了看倒地的无名，又看了看手中的剑。
自己为何站在这里？明明身体的每个角落都渴望着逃离？但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回荡，微弱，但坚定。
“你哪也去不了，”他轻声道，“你只会死在这。”
一剑刺出，自无名之剑造成的伤口向下斜斜刺入，直破入腹，也击散了翟宁所有的气力。
“…….”双手一松，长枪入体，浩大的能量将翟宁体内的一切都搅成碎片，五脏俱摧，六腑尽毁，生机尽断。翟宁低头看着胸口的枪，一时无言。
我……死了？不可置信的一个结论，随着体力的流逝渐渐凝结成现实。翟宁愣住了，直到玉倾池倒地的声音将他惊醒。他恨，他怒，可倒在地上的那个女人早已必死，他根本无法报复什么……
翟宁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消亡，但，还有一个人不可饶恕！
玉尘握剑的手已经无力，回天丹令他短时间增加了不少修为，但并不能强化他的肉体，方才翟宁周身激荡的力量已经将他的右手筋骨搅碎，此刻已经没有知觉。
“希望回去能修复啊……”玉尘脑子里混乱的想着，右臂却被握住了。紧接着一张可怕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咔嚓，在玉尘还没有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的右臂已经被翟宁扯掉了。他甚至来不及感到痛苦，自己的脖子就被掐住，提到了空中。
“你……你，你！都是你！”翟宁掐着这个可恶的新手，吼叫着，咒骂着，一个微不足道的新手，居然两度把自己送入绝境，壮志，愿望，全部因此葬送，将逝的魔鬼，从自己的脑海中搜索着最恶毒的方法来报复眼前的人。很快，他有了答案。
“喂，你恨我吗？”将玉尘的脸凑到自己面前，翟宁向他问道。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玉尘眼中的仇恨已经说明了一切，“那我，送你个礼物吧。”
一声狂笑，翟宁的耳中、口中、眼中竟涌出大股黑气，顺着五官尽数灌入玉尘体内，玉尘顿时昏厥。而做完这一切，翟宁的生命也已至尽头。
“呵呵，哈哈哈哈…….”嘴角不断溢出金红色鲜血，濒死的翟宁，挣扎着站立，虽已是双目无神，面色枯败，却仍放声狂笑。
他看着倒在战场上的人，看向玉倾池，“一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山寨的天子枪，”看着玉尘，“哈哈，一个第一次上战场的新手，”看着无名，看看残剑、飞雪，“几个低武世界的NPC，哈哈哈哈”，越是一个一个的看下去，他的笑声便越是高亢，仿佛看到什么无比荒谬可笑的事情。
“我，翟宁，注定成为神的人，居然被你们逼到这种地步，哈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他的面容愈发扭曲，声音也愈发的悲凉了，“我，居然会死在这种地方，哈哈，哈哈……”泪水，从他的独眼中滑落，随着笑声逐渐泯于寂静，他的生命也走向了尽头。
乍然，胸前伤创开裂，一腔金红飞溅。这位给《英雄》世界带来诸多苦难的狂人，仰面倒地了。
随即，雷止云散，一切归于寂静。
但远方山峦上默默观望的“人”，嘴角却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