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残剑1
赵国陉城,地处赵国边境荒漠平原,一路行来二人甚至看不到任何活物,只有裸露的地面与漫天黄土。面对秦军压境,城中百姓已经逃散一空。除了一个地方,一座书馆。
书馆的馆长是个颤巍巍的老头,须发皆白,松垮垮的穿着一件袍子,用浑浊的老眼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二位为何今日来此?你们是什么人?”老馆长问道。
“在下赵国易县人,先父临终留下遗愿,求贵馆一幅字。”无名说道。
“客人此时前来,莫不是想陪书馆玉石俱焚?”老馆长显得十分冷淡,似是有逐客之意。
“先父之命。不敢有违。”无名却是愈发谦恭,身后玉尘也一并行礼,半晌,老馆长一声叹息。
“今日我书馆已是最后一日了,客人欲求何人之字?”
“求高山先生。”高山先生,便是残剑。
在来临城的路上,无名曾给玉尘说过他所掌握的关于残剑、飞雪的信息,这让玉尘了解到了一个比电影中丰富许多,完整许多的双剑。
电影里的残剑,没有身份来历,没有过往说明,没有武功出处,甚至不曾详述为何残剑执着于刺秦,但从无名这里,玉尘听到了另一个名字,侯羸。
昔日秦军于长平打败赵军,杀神白起坑杀赵国降兵四十万,凶名响彻天下,也给赵国带来灭国之祸。
在这个时候,许多人行动起来,为抗秦护赵而四处奔走。
赵有毛遂,自荐入楚,详述利害,说动楚王出兵援赵,从此名留青史,令后人记住了“毛遂自荐”这个成语。但秦军势大,仅凭楚军尚不足以抵挡,于是魏国出现了。
候羸此时已经七十,虽身负武功韬略,但却是信陵君门下一个门客,每日抚摩自己的短剑,回味自己已经冷却的热血。他与人拼斗一生,行侠仗义无数,直至断剑却仍不知晓“侠”的真意。但那天,信陵君找到他时,候羸突然明白了。
侠,救苍生于水火,救百姓于危难,这远比为人出头,仗剑独行要伟大得多,于是候羸做了一件事。
信陵君没有兵,只有三千门客,所以他带着门客,想与秦军决战,这毫无疑问是送死。
但候羸却献策,助信陵君窃得了魏国兵符,更为取得军权,举荐朱亥冒死击杀了抗命的将军。
既得军权,信陵君便以楚魏联军一同抗秦,终解赵国之围。而候羸虽救下赵国百姓,却终究做了背叛国家之事,于是在楚魏联军到达前线时,他面北自尽了。
后人有《侠客行》一诗,就是赞美候羸与朱亥的。
候羸的故事完结了,但他的剑却没有。
它辗转到赵国,最终落入残剑手中,与之一同的,是候羸的《天下论》。传闻候羸将一套绝世剑法藏于其中。
而令残剑真正为人所知的,是他二十岁那年的一战。
那年的残剑,已成为赵国名人,相貌堂堂,言谈风雅,对时局颇有高论,甚至连赵王都将他视为国士,但那年,秦国攻赵。
赵国无力抗秦,于是割让四城,任由其被秦军攻落。残剑不愿见四城民众受难,于是进宫求见赵王,却换来一个决绝的答复。
赵王不出兵!
于是残剑要凭一己之力,拯救四城军民。他孤身驾车,穿行数百里,深入秦国都城。
他在秦宫遇守卫恶战,杀百余人,负伤六处,终不得刺。他又单车突围,再行数百里,赶回赵国被围四城,要以手中之剑,与守城军士百姓共存亡!
他连战三月,几成血人,手中的剑又拼断一截!
当年这柄剑在侯嬴手中,只断剑尖,如今半截断去,真正成了名副其实的残剑!
惜乎城还是破,残剑与十几人侥幸杀出。那一年,残剑的剑法尚未大成。但却名震天下。
而他也找到了一个目标:刺秦。
开始数年,他的成果远不如长空。长空最接近目标之时,距秦王仅差半寸,但残剑数次行刺,却始终不能到达秦王近前。他懊恼,练剑,再刺,再失败,却始终只是重复,未建寸功。
而正是在一次失败的刺杀之后,他遇见了飞雪。
飞雪是赵国大将赵震之女,赵震死于秦军之手,传下飞雪剑给她,于是她竭力刺秦。这一点甚至包括在她择偶的标准中。也正是因此,她至今未嫁。
秦王一日不死,飞雪一日不嫁。
在一个雪天里,这两个目的相同的人相遇了。残剑符合飞雪对另一半所有的标准:剑术高超,相貌英俊,最重要的,他肯与自己一同刺秦。
有了佳偶,残剑悟剑的动力更强,终于在三年前悟出了天下无敌的剑法。这剑法一人使之已经天下无敌,但如与人配合使用,则威力更强十倍。
天下无敌的十倍,没人可以想象其威力。但有人体会到了,秦王。
剑法大成,双剑便联手刺秦。起初他们潜入秦宫,但秦宫防范严密,他们很快便被发现。于是暗杀变成了明杀,他们也彻底名震天下。
三千黑甲精兵,可破赵,可陷韩,却挡不住两柄剑。
双剑杀入大殿,秦王被迫亲自迎战,脖颈受创,几乎被杀。而双剑虽未能取秦王性命,却轻易杀出秦宫,视三千黑甲如无物。
然后,一切突然平静了。双剑绝迹江湖,三年不曾出现。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试着解释这一切,于是江湖中出现了无数传闻。
最广为人接受的,是这样的一个解释:他们之前未能刺秦成功,是因为剑法尚有瑕疵,因此这三年来,他们日夜苦练,等到再出之时,必定更胜往昔。
连秦王都认可了这条解释,因此秦宫中的卫士一年比一年多,时至今日已经达到了八千人。
连无名也认可这种解释。他没有说,但玉尘看出来了,因为他在讲述残剑的生平时,加入了许多自己的理解,带着某种奇特的感情。
他试着理解残剑,于是他得到了一个残剑。一个虚幻的,他眼中的残剑,一个在某种程度上他视之为榜样的残剑。
玉尘忽然明白,为什么在电影中他会那么愤怒,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那时他这样问残剑:“你可知我是赵人?”
残剑说:“我也是。”
无名又问:“秦王是否赵国的敌人?”
残剑答:“是。”
无名便发怒:“那你在替谁说话?你如何配作赵人?”对于无名这种冷硬的剑客来说,这已经可以说是极大的情感波动了。在整部电影中,这正是在这个时候,无名显得更像一个人,而非一柄剑。而现在,玉尘知道他为何愤怒了。
幻灭总是痛苦的。
而当他遇到残剑,便会经历这种痛苦。
于是玉尘也忽然很痛苦。因为他明明知道一切,却不能说。他为无名感到痛苦,也为自己感到苦恼。因为当伪装与防护被卸去之后,他真的开始在意自己遇到的每个人,开始担心他们的命运了。
自己要如何才能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