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下山
沧海桑田，岁月无情，这世间的一切又有何能抵得住时光的消磨呢？
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偶能瞥见几处形状规则的荒田，几棵野稻三三两两的孤单的生长着；若仔细看去，会发现那杂草相掩，藤蔓纠缠的覆盖下却是一座座腐朽破旧的房屋。
此地曾经定是个平静悠然的小村落吧！只是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竟荒废至此！
一只小鸟飞了过来，在草丛间啄着小虫子吃，正当它吃的欢快，一道破空声传来，一道幽蓝色的光从远方疾驰而来，眨眼间便到此地上空，惊的那只鸟也不顾地上可口的小虫子，连忙扑棱的翅膀飞走了。
那道幽蓝色的光停顿一两秒后，便缓缓的降落在地面，待光芒散去，露出了一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一身杏粉衣裙，腰别一根竹笛，一张小脸粉雕玉琢，长得很是秀气可爱。
张筱晓看着几乎面目全非的故地，神色闪过一丝哀伤，不由自主的想起往事。
阿爹！阿娘！各位叔叔婶婶……
想着想着，张筱晓握紧了拳头，随即她又面露坚定之色。
纵使前路再难，我也绝不放弃！
她对着这昔日草庙村重重一拜后，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随着太阳渐渐高移，已是小半日过去了，此时临近正午，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了。
张筱晓擦了擦汗，双手叉腰，抬头看着前方那高大的城门。城门上挂着一副巨大牌匾，上书：「河阳城」三个大字！
张筱晓跟着念了一遍后，便连忙掏出一张羊皮纸。
这是她从师兄那淘来的地图，主要标注了中原地带各大大小小的有名的地域城镇、山脉河流的方位，其间则以极其错综复杂的线条相连，代表着各种道路。
她在地图上找到了河阳城三个蝇头小字后，对了对方向，发现没有出错后，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走错！
也幸好本姑娘方向感一向不错，要不然非得被这有些复杂的地图绕晕不可。
最后，她又看了一眼地图，最终目光定定的落在「空桑山」三个字上，目光中满是势在必得。
没错，她此次下山的目的就是空桑山。河阳城只是去空桑山的必经之地罢了。
要说她为何要去空桑山还要从三个多月前说起：
三个多月前的某一天，那一天她正在和师尊吃茶聊天，突然有一纸传书‘嗖’的一声飞到了师尊身旁，师尊看过那书信内容后，便面色一变，随后师尊让她先退下，并唤了师兄过去。
但她着实好奇，便悄悄躲在门外，偷偷听了一耳朵，但还没偷听到几句，便被师尊发现了。被师尊那双眼一瞪，张筱晓很怂的退走了。
虽然没听到啥重要内容，但她还是听到了几个词，好像是什么空桑山，魔教，还有什么古窟来着？
而且自那次密谈后，张筱晓便敏锐的发现师尊和师兄平静面容下的多了一丝凝重。
直到几天后的夜里师兄的不告而别，哦，告知了，但不是本人！！！
把这些事串联在一起，张筱晓虽然还是不清楚师尊和师兄具体要干啥，但她敢打赌师兄有八成的几率是去那什么空桑山，而且还有很大的可能是和魔教有关。
也幸好有这张地图，不然就算她知道师兄是去了空桑山，也不知道怎么走啊！
就算猜错了，不是的，她也没啥损失啊，就当去游玩了呗！长长见识也不错！哼，师兄可以慢慢找，但她好久没下山了却是真的……
张筱晓收好地图后，便蹦蹦跳跳的进入了河阳城内。
河阳城内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声不断，道路两旁摆着的是各种各样的小摊或推车。张筱晓一路走来，这看看那摸摸，简直开心的不行。
“糖人，卖糖人喽！两文钱一个咧！”
“卖糖人喽！”
张筱晓脚步一顿，看向路边右侧的那个小摊，小摊上面整整齐齐的插着各种各样活灵活现的小糖人，摊子后面则坐着一位头发半白的老爷爷。
张筱晓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脑海中却回想起了久远的一幕：
〔“筱晓，要吃糖人吗？”秀娘温柔的说道。
“要要要，阿娘我要，我想要一只小猫咪，可以吗？”张筱晓喜的要蹦起来。
秀娘抚了抚她头发，宠溺道：“当然可以！”
张筱晓美滋滋的接过糖人，刚准备尝一口，她却突然停下来了，看了看阿娘，又一脸纠结的看着手中糖人。
秀娘连忙蹲下来，问道：“筱晓怎么了？”
张筱晓似是极其肉痛的将糖人凑到秀娘嘴边，说道：“阿娘，你吃第一口！”
秀娘‘噗嗤’一笑，浅浅尝了一口后，笑道：“嗯，真甜！”
“那第二口是谁的呢？”秀娘故意问道。
张筱晓板着小胖指头，数道：“第二口是阿爹的，还有第三口……嗯……是我的，那最后一口给哥哥吧！”
哥哥胃口那么大，到时可以给他多留点！嗯，就这么办！
秀娘对此只是掩唇轻笑。
回到家后，张小凡听说自己是排在最后面的，顿时不依了，各种‘质问’张筱晓，各种装可怜，张筱晓没办法只得把糖人给他先吃，结果只被阿爹阿娘浅尝一口的糖人猫咪，被哥哥一口咬掉了整个头，看着‘可爱的小猫咪’变成这个‘惨样’，张筱晓瞬间大哭。
此后张小凡被张父张母混合双打，便不必再提。
……〕
思绪回转，再看这糖人，张筱晓竟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似是张筱晓默默地站的太久，那老爷爷忍不住开口，笑眯眯道：“小姑娘，要来个糖人吗？”
张筱晓回了神，灿烂的笑道：“好呀！老爷爷，我可以要一只小猫吗？”
老爷爷一口应道：“可以啊！小姑娘稍等！”
老爷爷双手舞动，不一会儿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肥猫就这样成形，待晾干后，张筱晓付了钱，便接了过来。
看着手中那只‘憨傻憨傻’的‘小肥猫’，张筱晓被逗得笑出声。
她将糖猫凑到嘴边，刚准备尝一口，突然一只粗糙的手臂从旁边伸过来，一把抓住她拿糖人那只手的手腕。
那手臂一拉，毫无防备的张筱晓被带的一个踉跄。
一道极其尖锐难听的辱骂声在张筱晓耳边响起：“你个死丫头，赔钱货，只进不出的败家玩意儿，还敢跟老娘离家出走，看等下回去我不扒了你的皮！”
张筱晓茫然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张一脸悍像的大妈脸。
那大妈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脸的凶神恶煞的模样，准能吓坏不少小朋友。
张筱晓回过神后，气的满脸通红，她语气很不好道：“大妈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大妈，单手叉腰，吐沫星子乱飞，破口大骂道：“好啊！你个小贱蹄子！竟然连你老娘都不认了，真是翅膀硬了，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贱蹄子！”说着大手掌便向张筱晓呼去。
这时旁边有一人看不下去了，开口制止道：“这位大妈，孩子犯错了，好好劝诫便是，怎么还上手打起来了，打坏了心疼的还不是你！”
大妈手一顿，转过头，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无比蛮横道：“我自己的孩子，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碍着你啥事了，别咸吃萝卜淡操心，滚滚滚！”
那人被这么一怼，气得满脸通红，愤愤的甩袖离去。
周围那些有心想劝的，也被这大妈自带的泼辣气场吓得退避三舍。
那大妈翻了个白眼，手臂使力，准备强行把张筱晓拖回‘家’去，可是这一拉，竟然没拉动？
她转过头去，看张筱晓那一脸愤怒的模样，大妈愤怒的一把扯掉张筱晓手中糖人，狠狠的扔在地上，破口大骂道：“你个死丫头还敢偷老娘的钱买糖人，真是活腻歪了，回去我就打断你手，看你还敢不敢偷家里东西。”
张筱晓愣愣的看着摔在地上的糖人，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碎成八掰儿，她怒气上头，愤怒的大声喝道：“你住嘴！”并且一股气势瞬间从她身上迸发而出，离得最近的那大妈，瞬间被这股气势掀翻在地。
这股气势只有离得近的才能感受的到，离得远的人群，看到的则是那大妈自己莫名其妙的摔了个跟头。
发泄完后，冷静下来，张筱晓隐隐有点后悔，她竟然对凡人施展道术，真是有愧恩师教导！
也幸好她施展的不是什么特别显眼亮目的道术，不然定会引起骚乱的。
张筱晓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妈，暗暗想道：“难道刚刚用力过猛，把她打晕了？”
张筱晓慢慢走近地上趴着的那人，刚准备用手指头戳戳她，那大妈的上身猛的一下弹起来，惊的张筱晓往后跳一大步。
却见那大妈先是茫然的扫视一圈后，便突然哭天喊地的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天哪，地啊，你们没有良心啊！”
“可怜我当家死的早啊！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做牛做马把咱的女儿好不容易拉扯大，结果她就嫌弃我穷嫌弃我丑，她就离家出走啊！”
不明真相的群众议论纷纷，纷纷指责张筱晓道：
“小姑娘你咋恁不懂事嘞！你娘把你拉扯大容易吗？”
“就是，小姑娘你做人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儿不嫌母丑……”
被众人指责的张筱晓神色一慌，简直就是百口莫辩，她委屈的红了眼眶，拼命摇头解释道：“不是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没有……”可是她的解释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张筱晓再怎么聪慧成熟，也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从小到大也几乎都是被宠着过来的，哪儿遇到过这种阵仗？
那大妈看着舆论几乎完全倒向了她这一方，心中暗暗得意，顿时哭的更加卖力了，那声音简直就是九曲十八弯：
“宝儿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啊！你打娘，娘不怪你，其实都是娘的错啊！是娘不该打你，让你心生了怨恨啊！宝儿啊！娘保证再也不打你了！你就跟娘回家吧！娘不能没有你啊！啊！”
张筱晓脑子一片嗡嗡嗡，她急得狠狠的一跺脚，连忙反驳道：“你胡说！我不是什么宝儿！我不认识你！”
周围瞬间传来比刚才更多的指责声：
“怎么会有这样的不孝女！”
“就是，这要是是我的孩子我肯定狠狠的往死里打！”
“这大妈看着怪凶，其实也是有着一片慈爱之心啊！”
“可惜啊！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张筱晓脸色一片苍白，双眼通红，她嘴唇微抖，只是一个劲的喃喃道：“我不是！我没有！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唉！”却在这时一声叹息传来，虽然周围嘈杂不已，但众人却是非常清晰的听到那声叹息，仿佛那声叹息就在耳边响起一样。
围观的人群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你说她是你女儿她便是你女儿吗？你可有证据？”
众人纷纷探头探脑，想看看是谁说的。然后这一看去，众人眼睛纷纷一亮。
只见说话的人，年纪不大，看去只有十六、七岁，一身水绿衣衫，相貌秀美，细眉雪肤，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极是灵动。
真是好一个绝色佳人！
这位绝色佳人身旁还站着另一名女子，那名女子身着淡紫长裙，面蒙轻纱，看不清楚容颜，但露出的几分肌肤却是雪白。她们身后则还站着六个身着黄衣的男子。
看着这明显不凡的行人，那坐在地上的大妈一下便止住了哭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瞬间便被她掩盖住了。
那绿衣女子神情玩味一笑，就这么看着她不再说话。
在那绿衣女子明亮的双眸注视下，‘大妈’只觉自己内心所有的小秘密都被对方洞穿一般。‘大妈’终于承受不住，有些色厉内荏道：“你这小姑娘说话真奇怪，我自己的女儿我还能认错了不成？”
围观的众人觉得有点道理，纷纷点头！
绿衣女子笑了笑，指了指张筱晓道：“可是，她可没承认你是她娘啊！”
‘大妈’不知从哪生来的胆气，立马反驳道：“嘿！你这小姑娘，不是说了这小丫头片子正闹离家出走呢！她说的话哪能信啊！”
众人再次点点头！
可是这次，那绿衣女子没在理会那‘大妈’，而是莲步轻移，走到张筱晓面前，微微弯腰，看着她的眼睛，温柔道：“小妹妹，你不要怕！你告诉姐姐，那人是不是你娘！”
张筱晓看着那双明亮异常的大眼睛，慌乱的心不知怎么就这么平复下来，她坚定的开口道：“漂亮姐姐，她不是我娘，我根本不认识她！”
绿衣女子轻轻一笑，道：“这就对了，既然如此，小妹妹你可愿虽姐姐走？姐姐送你回家！”说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看着那伸向自己的手，张筱晓一愣，随即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手坚定的放在了上面。
看着那两人旁若无人的准备离开，‘大妈’连忙爬起来，拦住她们身前，怒道：“你要把我女儿带去哪？”
绿衣女子有些不耐烦：“不是说了，她不是你女儿吗？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带走她？”
‘大妈’刚想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的嘴怎么张也张不开，她有些惊恐的看着那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淡淡笑道：“做人啊还是留点口德吧！既然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那么，小赵，把人带上来吧！”
那六位黄衣男子的其中一个点点头，然后右手一抬一甩，一个人影飞向了场中央，并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待‘大妈’看清了那人影，不可置信大叫：“李二拐？”说完，她又惊恐捂住了嘴，她竟然又能说话了，但是还不如不说！
李二拐心如死灰的点点头。
围观的人群，却在听到‘李二拐’这三个字时，瞬间掀起一阵哗然。
李二拐？这不就是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拐卖儿童团伙的头目吗？
这下真相大白了，围观的人群那还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呢？他们这是被利用了，还冤枉了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想到这儿他们纷纷感到一阵羞愧，随后他们又恶狠狠的盯着场中那两人，不知谁先带的头，众人纷纷一拥而上，群殴这两个人贩子。
……
在众人围殴那两个人贩子时，张筱晓她们便找个时机离开了。
张筱晓牵着绿衣女子的手在街上漫步着，她一直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绿衣女子看着张筱晓那自离开后便一直皱着小脸，不由好笑，她轻轻绕到张筱晓前面，面对着她微微弯腰和张筱晓平视，柔声道：“小妹妹，已经没有危险了哦！怎么还一直皱着眉头，都不好看了呢！”
张筱晓看着绿衣女子那双明亮的双眼，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姐姐，刚刚那里那么多大人却没有一人愿意相信我，姐姐为什么一下就相信我了呢！”
绿衣女子‘噗嗤’一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原来在想这个啊！当然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啊！”
张筱晓疑惑道：“眼睛？”
绿衣女子嘴角一勾，道：“嗯！人的嘴呢，可以骗人，但是一个人的眼睛却是不会骗人的，所以想要看一个人是不是在骗你，就去看她的眼睛哦。小妹妹的眼睛就告诉我，你说的都是真的呢！”
张筱晓微微皱眉。
绿衣女子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只需要记住就行，等你以后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的。现在姐姐倒是也想问你一个问题呢？”
张筱晓眨了眨眼，道：“姐姐，你问！”
绿衣女子突然凑近，问道：“小妹妹当时为何就愿意跟姐姐走呢？你就不怕姐姐也是坏人吗？”
张筱晓突然就弯眸一笑，道：“当然是姐姐眼睛告诉我的啊！姐姐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一个好人呢！”
绿衣女子一愣，然后突然就极其开心的笑了起来，她长得本来就极美，这么一笑，瞬间如同百花绽放般璀璨迷人。
“小妹妹，你可真有趣，你记住哦！我叫碧瑶，你叫什么名字呢？”绿衣女子浅笑着道。
张筱晓回之一笑，道：“碧瑶姐姐，我叫张筱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