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白亦河的警报

  ”美人计?”姜念菡方一脱口而出,便懊悔了起来。即便自己注定不能攻略白亦河,也不能把自己这来自现代的彪悍本性暴漏得如此彻底。
  此刻,白亦河的面色在夜幕下晦暗不明,不过好在他多年来早已学会了冷静自持,很快便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弯起了眼眸。
  “二小姐抬举白某了。”他随后又道,“此次我来将军府,是为了那个名叫唱月,今日刚刚被接入府中的妾室。”
  白亦河的消息怎会如此灵通?莫说是纳个妾室,就算是明媒正娶的正妻,也不必惊动晋王府的人吧?
  姜念菡立刻警惕起来,就算美色当前,也得先顾得上安全再说。这个白亦河,表面看着谦谦君子,却能凭借医术夺得了墨殊言的宠信,绝不可能是胸无城府之人。
  “这似乎是将军府的内务”她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
  “二小姐别误会,我并非是要打探将军府的私事,只是这女子本身身份有疑,二小姐如此冰雪聪明,莫非看不出有问题?”白亦河却并不步步紧逼,而是开门见山直说了自己的目的。
  “身份”
  他的话仿佛瞬间激活了姜念菡的记忆,从一开始见到唱月,她便觉出了些不对劲,但这只是一种直觉,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不对劲从何而来。
  天色昏暗,白亦河却能距离足够近而能够看清姜念菡面上的每一丝神情,微微皱起的眉尖,努力思索着而睁得格外圆的杏眼,紧紧抿起的唇角,而后,他露出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浅淡的笑容。
  “二小姐可知道,此次姜大将军出征,去的是何处?”他给出了一个提示
  姜承林此次临危受命,要平的是西南部的某个番邦小国,此国乃是前朝战乱之时,战败了的保皇一族迁移后与当地部落融合而成,称为前陈。
  大梁在与前朝的战争中元气大伤,故此并没有斩草除根,而是与前陈达成了协议,每年收取贡金,两国从此互不干涉。
  但近年来,前陈屡次踏足边境,大梁也因国力逐渐鼎盛而蠢蠢欲动,两国之间表面和平,实则一触即发,此次姜承林正是带兵去援助驻扎西南的官兵,他是大梁最得力的一员猛将,哪怕在西南边境乃至前陈的百姓眼中,都是武神一般的存在,有他出手,前陈必定会谨小慎微。
  “啊,对”姜念菡的指尖轻轻点着下颌,“我觉得唱月不对劲,是因为她身上的气味!她身上的香味,不是中原女子惯用的那几种,反倒像是西南部落的特产香料!”
  说起来,她的嗅觉十分敏锐,这在过去多次救了她的性命。而且,尽管每次穿越踏足的都是不同的世界,但这些世界的基本设定几乎是不变的。
  姜念菡依稀记得,在第四个还是第五个的世界里,她的“丈夫”娶了个西南部族进贡来的女子,那女子在一众中原闺秀中十分打眼儿,尽管西南人的长相与中原相差不大,但衣食住行都有所不同。
  而那女子,最偏爱的便是某种据说是西南潮热之地才有的香料,不用香炉,直接采摘烘干后制成香膏,涂抹于皮肤之上,香气古怪又馥郁,萦绕周身。
  那种香气,今日她又闻到了一次,便是在靠近唱月的时候。
  白亦河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道:“二小姐说得不错,我奉王爷之命,一直在追查大梁京城里混入的前陈探子——刚好,这位唱月夫人,便是我一直在盯着的对象之一,不曾想,她竟然与将军府有关联。”
  然而,姜念菡的思绪已经飘得很远——
  芸娘与姜兰芷的争执,老夫人突然要给姜承林纳妾,唱月不同寻常的身份
  “可是她们是为了什么呢?将军府落难,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此简单的道理,她们难道不懂得?不对除非二房姜承汶也打算”连姜念菡也没意识到,她在白亦河面前竟如此放松,随口便将自己的推测直接说了出来。
  而白亦河似乎也不奇怪她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他轻声道:“姜承汶最近与兵部的刘大人走得很近。”
  姜承汶是二房当家的,芸娘的夫君,他大房与老夫人合谋,将唱月送进府,用的还是姜承林的名头,其用心可见一斑。
  姜承林如今正在前陈边境增援,若是有传言,他府中有位前陈的妾室,甚至还怀上了他的子嗣——大梁第一勇将声名何存?恐怕整个将军府都会成为“通敌叛过”罪名之下的牺牲品。
  声名还在其次,若是兵部的人都掺和了进来这就不仅仅是将军府两房之间的内斗,而是姜承林的政敌利用了大房的小心思,想要趁机除掉这位猛将。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却不曾想,姜念菡并未就着他的思路继续深究,而是抬起脸来,一双盛满了月色而亮晶晶的眼眸盯住了他的面容,“我父亲要被人陷害,白神医与晋王府有什么立场前来提醒我?”
  晋王府与将军府的交情,无非也就是当日里老晋王与姜承林在军中交好,如今老晋王不在世,人走茶都凉了,若要说墨殊言是个如此念旧的重情之人,她可不信。
  白亦河答非所问道:“姜大将军是本朝第一神勇之将,后院内斗不应动摇国之根基。”
  他素来最厌烦后宅争斗,这答案也算是掺了些真心话在里头,并未解释过多,他便如来时一般不着痕迹地离去了。
  姜念菡定定地看着他方才所站的位置——所以,白亦河这一趟,是特意来提醒她的?
  这是白亦河自己的本意,还是墨殊言的吩咐?
  将军府的安危,或者,自己的安危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姜念菡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她的安危,系于将军府的安危之上,或者更直白地说,系于姜承林一人的身上。
  回晋王府的路上,白亦河向来平和淡泊的心绪,竟被那双星子一般亮晶晶的眼眸占据,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粼粼的涟漪久不平息。
  为国,不能眼看着一名良将被后宅内斗拖累,这是他给姜念菡的借口,也是给自己的借口。
  哪怕这与墨殊言的吩咐背道相驰。
  “亦河,事情办得怎么样?”
  晋王府内,墨殊言坐在竹林之内,夜深天凉,他却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手边是已经微凉的茶水,以及一个下到一半的棋盘。
  白亦河先瞥了一眼那盘未完的棋,而后道:“我亲眼所见,唱月已经被接进将军府,恐怕兵部的刘大人不日便会联手姜承汶扳倒姜承林。”
  “啪”地一声,一枚黑子被落在了棋局之中,墨殊言的指尖捻动着棋盒,嘴角似乎微微一翘道:“嗯,姜承林在朝中的势力太大了,本王过去几年一直试图拉拢他,可惜,此人过于忠直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留不得他,否则日后本王谋事,他是头一个拦路的。”
  “既然刘大人要扳倒他,那更好,不用脏了本王的手。”
  白亦河不请自来,坐在了墨殊言的对面,从白子中随意拣了一个,斟酌了片刻便落下一子:“王爷好计谋。”
  似乎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漫不经心与敷衍,墨殊言又道:“唯一有些可惜的是那姜二小姐,原本本王想将她娶进王府,可惜了。”
  白亦河对墨殊言的脾性十分了解,这些年来,墨殊言一直想要推翻他那位年虞不惑的皇兄的位子,这种野心,莫说一个他有些好感的姜念菡,无论是谁挡路,他都不会有一丝手软——即便这是白亦河所期望的结果。
  但白亦河却城府颇深,他只字不提自己特意跑到将军府向姜念菡报信儿的举动,而是状若随意地与墨殊言对弈起来。
  人品如棋风,古人诚不欺我,墨殊言的黑子一开局便大杀四方,白亦河步步退让,却在无意之间铺开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慢慢地,将势力扩展到了黑子之中。
  无论白亦河是什么用意,姜念菡都算是知道了二房的打算——姜承汶投靠了将军府的政敌,打算联手外人坑将军府一把。
  姜承林远在西南,即便是快马送信,没有皇命也不可能立即赶回,她能够商量的人只有姜念薇一个。
  “你说得当真?二房这一回,竟要对爹下手”姜念薇沉思着,连手边的茶水凉透了也没在意,“依你看,咱们是要给爹送信告知他此事吗?”
  “信是要送,但咱们不能只靠爹来解决此事。”姜念菡已经下定了主意,但她并不喜欢自己的这个主意——太过残忍和狠毒——也许正因如此,她这一回才不想单打独斗,而是告诉了素来处事沉稳的姜念薇。
  “我不知道二房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但我猜测,必定是在爹回京之时,无论爹带的兵马是胜是败,二房都能用这个女人和她肚里的孩子打他个措手不及。”她缓缓地晃着手中的茶盅,看那沉在透亮茶汤之下,同样缓缓旋转的茶叶,“所以,咱们要做的头一件便是那孩子不能留,唱月也不能留。”
  “你的意思是”姜念薇并非听不懂她的话,而是有几分犹疑,那双掩在面纱之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虑。
  “朝堂上的事我不大懂,但怎么在后宅除掉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姐姐,这些伎俩,你我都不陌生。”
  “不管那孩子是不是爹的,不管这个女人跟爹有没有关系,都必须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