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静得像一个人误入了一片大森林里,卯足了劲儿地呐喊,却连个回声都听不到。前方的世界也许温暖如春,有一场巨大的幸福跟那儿候着我;也许冷雨凄风,我奋力向前冲却掉进一个又一个命运掘的坑。
我不是是先知,也非预言家,所以我也只能和大家一样摸着石头过河,摸着钱袋过活。
我带着韩苏回到了大学城。
在外面既精彩又无奈的世界辗转漂泊了将近一年,我十分怀念我的大学生活了。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我其实是个很怀旧的人?我的大学并没读完,我想再接着读下去。反正也无所事事闲得发慌,手头又握着老蒋恩赐的银子,我有底气说这话。
我找到楚楚,开宗明义表达了我的这一想法。楚楚说那敢情好啊求之不得,我举双手双脚表示赞成。我笑着奉承她,有你做我的后盾,天塌下来我也不怕了。
向学校里扔手榴弹般地扔了一些钱,主要是请客吃饭,把那帮我知道的教导主任和老师们都拉去享用大餐,他们油光满面地说着欢迎我归校的话,边说边不忘往嘴里送美食。
不管他们真欢迎假欢迎吧,我又背起书包上学校了,太阳当空照小鸟对我笑了。和楚楚康俊鬼使神差地又成了同学。
命运真荒唐,划了个很大的圈子之后,我又返回了原地。
我很清楚自己的学业到底荒废成了啥样,所以我要恶补,这时候我也意识到了时间的宝贵,恨不能把一天掰开揉碎了用。鲁迅大叔有句话,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浪费自己的时间等于慢性自杀。
我觉得真是太至理名言了。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傻冒不知自己正一直默默无闻走在犯罪和自杀的道路上。
我想在大学城里租个房子,老住宾馆饭店的也不是长久之计,太贵,奢侈,老蒋的钱毕竟是有限的,用完了就没了,早一日用完,早一日完蛋。思来想去,还是住出租房比较方便和实惠。
找房子期间,我带韩苏去了躺我家,哦,应该说是我家的遗址。
家不在了,地方还在。这座我再熟悉不过的四合院现在成了一家杂货铺,店主是个我从未见过的消瘦男人。不知道主人的身份如何轮流到了他身上。店门上挂着个破旧木牌,上写:此处有房出租,价格面议,电话:13813838388。
真够三八的!
我跟韩苏商量了一下,韩苏同意了我在这儿租,租哪儿不是租,住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感觉会完全不同。图的是一亲切。无论多贵,我都要租下来。
我们喊那个男人一声房东,他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我俩。
我俩也瞪着他。
“你们看个啥子嘛?没见过帅哥么?”小男人一口的四川方言。
我感到很可乐,笑着说:“我们就看个傻子。”
“啥子?”他应该是没有听清楚。
“傻子!”我咬字清晰。
小男人终于明白我在开他玩笑,顿时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看得出,他是那种特老实巴交的主儿,在家肯定特怕老婆。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推广普通话的重要性。
“我要租房,”我抬高音调,“向您咨询一下价钱——”
“哦,找房子的,”小男人变得客气起来,“里屋坐,里屋坐。”
小男人就报了价钱。不便宜,但也不算贵。我们能接受。
于是交了押金,不几日,我跟韩苏就搬了进去。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搂着韩苏回忆往事哭了很久。
我又回到了家,可这家已不是原来的家,现在的家成了“大”家,谁都可以住进来。我又想到了我爸,回了家,我不可能不想起他的,此时此刻的他,究竟在做些什么呢?他有没有想我,这个任性又淘气的傻闺女?
设想一下,假如我爸回到了我身边,我想我一定要学乖,把那些往日的恶习统统改掉,不再任性,不再淘气,不再惹他生气,令他为难。我要学着做些家务活儿,最好能给他洗洗衣服晒晒被子,我还从来没给老爸洗过一件衣服呢。
呵呵,这样的话肯定能把他感动坏了。他势必会瞪着老眼看耍猴似地看着我,然后说,呀,不得了,我家的小公主懂事了,主动给老爸洗衣服啦。
我也不会常常埋怨他,跟他怄气了。现在想想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照顾我,一把屎一把尿的,真的挺不容易的,我还老跟他耍脾气,真是太不该了。但我还是会劝他,少赌博,少喝酒,麻将少打,烟少抽,保重身体。我爸他毕竟年纪大了,是受不了孤独,我能理解了。
我会每周回家看他老人家一次,说些贴心话,给他做顿好吃的,试着给捏捏肩捶捶背啥的,做我以前从未做过甚至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还有,我要隆重给他介绍一个人,我的男友,韩苏。
我要他知道女儿有多么地爱这个男孩,除了老爸之外,他是女儿生命中的第二个举足轻重的男人。我还要韩苏直接喊他爸,不准喊伯父叔叔或别的什么,喊一次,我就暴力一次。我会拿枕头打得他满院子跑。看他还敢喊不敢喊。
这一切一切的构想,简直是太完美了。可是,可能么,我爸还可能回到我身边吗?
答案是未知。
***
重新开始了我的学生生活后,我的学生生活真的重新开始了。
学校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新鲜活泼和充满乐趣。不可避免的,个别的老师和同学对我的“二进宫”并不表示如何的欢迎和热心。
我管他们呢,我只要把自己活快乐了,让那些讥诮的、恶毒的、别有用心的目光,统统见鬼去吧,老娘我身板直了、翅膀硬了,不鸟你们啦。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不过偶尔安静下来,心头也会有一丝云淡风轻的忧伤掠过。我过的真的很幸福吗?我活得真的很快乐吗?不完全是吧?我的世界里,或许只有韩苏一人了。可韩苏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对任何事漠不关心,成天呆在家里,看书,或是发呆,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睡觉。
昏天黑地的睡,没完没了的睡,不停不休的睡。就是宋朝的陈抟老祖也不带这么没日没夜的睡大觉吧?
我不止一次地劝他振作,他根本听不进我的话,我拿他没办法。我上我的学读我的书,时间紧张得要命,对韩苏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好像生活真的就此平静了,好像整个宇宙突然间抽去了声音了。原来的不规则不确定随遇而安都变成现在的有计划有目标循规蹈矩了。
北京的一切,都像是回到了从前。
康俊在读书,楚楚在读书,我也在读书。只是在我的同学群里,单单少了一个北斗。只是一个北斗而已,他不在,地球照常公转自转。太阳东边升起,西边落下。他不在,至少还有韩苏。
韩苏不读书,韩苏在等待。
好比一个潜逃的犯人,等待着哪一天改朝换代天下大赦。那样他就能获得解放了,就可以从困顿中走出,从禁锢中走出,走向另一个崭新的人生。
一个周末,韩苏忽然给我说起了一件事情,说起了他和他的花火乐队在酒吧里唱歌的那段经历,说着说着,他哽咽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此情此景,我竟没有去安慰他,或者送上一个暖心的吻。
“我是真的好想唱歌啊。”韩苏有点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们去买把吉他吧,”我建议道,“以后你可以每天在家里唱。”
“嗯,好极了。”于是跑去商场买了把木棉吉他。
见了吉他的韩苏是两眼放光爱不释手啊,问老板价格,老板伸出三根手指,我跟他还价,伸出了两根,老板说不成不成我没得赚了,结果把一根手指弯了下去,成了两根半。
“二百五就二百五吧,成交。”
我爽快掏钱,钱花在心爱的人身上,怎么都值得。
一路上韩苏弹个不停,摇头晃脑念念有词的,头和嘴都不能片刻闲着。
接下来的几天里,韩苏每天饭前饭后都要弹弹吉他,白天弹不够了,晚上接着弹,有时候夜里睡不着也会抱着吉他弹上一曲,搞得我也睡不安稳。
这段日子,他最爱弹唱的歌曲是,《往事只能回味》。这是一支很老很老的曲子了,老到很有少人再记得它。但我相信,任何经典的东西,都不会瞬间消失,都会长久地保存在某一部分人心中,成为一段温暖的回忆。
不消说,韩苏是在回忆过去了。他的弦声里,漂流着一段段淡淡的忧伤,像轻烟,似柳絮,就那么轻轻的,呼之而来,却挥之不去。
曾几何时,平静的生活并不是我理想的生活,平淡的人生也不是我理想的人生,但是一路走来历经了很多人事以后,我的想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不想金戈铁马,风起云涌;只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我不要笑傲江湖,快意恩仇;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