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那天楚楚跟她那个研究生男友在一俱乐部打桌球,康俊山大王似的领了几个小喽罗来,趾高气扬要借点钱花。
  楚楚男友长得高大斯文,实则胆小如鼠,开始还嘴硬说找茬啊怎么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后来康俊亮出了雪白的刀子,便如老鼠见了猫,认怂了,手机钱包全交出来了。
  当时楚楚在一旁看着,觉得真跌份儿,这男的太不给力了,一大老爷们儿居然怕成那样。然后康俊假装要糟蹋她,楚楚也等着看男友的反应,没想到这男的一个转身,丢下她,跑路了,边跑边说,丫们别横,都等着啊,警察叔叔会过来收拾你们丫的!估计警察叔叔来了楚楚小姐已被糟蹋好几回了。
  “唉,我真后悔认识这一男的!”楚楚摇头,哭笑不得。
  “患难见真情啊,”我发表感慨,“这事一出,估计你得跟丫吹了吧?”
  “吹了,都这样了我还不吹是我傻逼。”
  楚楚痛心疾首的样子让我想起她一次次的失恋经历,都身经百战了还可以再失败,我不得不怀疑这女子的眼光确实不怎么高明。
  “然后就跟康俊粘上了?”我追问。心头闪过一丝不爽。
  “没那么快,”楚楚从她的假LV包里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点上,“因为有你的前车之鉴,我跟他是格外小心啊。”
  “怎么个小心法?康俊这人像糖稀,沾住了很难甩掉。”关于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我谁呀!”楚楚深深地吸了一口爱喜,老气横秋地说,“爱情的道路上我是摸爬滚打百战不殆啊,康俊跟我斗,还嫩点儿。现在我跟他拴一根绳上睡一张床上,那我看得起他,我利用他呢。他有钱,虽有些吝啬,但只对外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绝对是舍得放血的主儿,周七星你也有领教过哟。不过我估计啊,丫也没安什么好心,跟你黄了又过来追我,他明摆着是报复你,让你看着心里犯酸,他就是故意恶心你来者,你千万别上当呀。”
  “我是没上他的当,你已上了他的床了。”我冷笑。我得承认康俊报复成功,恶心成功。
  那天一下火车看到楚楚和他亲密无间的样子,我像被人扔醋坛子里了,要不是身边有韩苏在,我真想去和火车作一次零距离接触。
  “这就叫有所得必有所失嘛,”楚楚有点醉了,但理智清醒,“拿人钱财,给人消灾,我是拿人钱财,给人解渴。”
  “解什么渴,XING饥渴啊?”我奇怪自己为何不再装纯,“性”这个字眼张口就来。
  “周七星你太聪明了,我这也是形式所逼大势所趋啊。”
  楚楚的口气像是一位已然堕落风尘的按摩小姐,似乎一切都看开了,看透了,世界就是这么个世界,物质,利益,冷酷,交易。去他妈的纯情,去他妈的神圣,去他妈的男人和女人,去他妈的我爱你、你爱我!
  “你有没有设身处地想过我的感受?”我一面理解,一面责怨,“这事儿我不怪康俊,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可你楚楚,我的好姐妹,你明明知道我跟他以前的关系,你还……”
  “IamSorry,我向你赔不是了还不成吗。”
  楚楚口气软了下来,“现在木已成舟,生米早就熟饭了,我是进退两难,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的事情问我干嘛,怎么办,凉办呗。”
  不过我想我已经原谅楚楚了,人家穿我穿过的鞋子,我还不让穿,我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净说我了。”楚楚见香烟即将燃尽,于是又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继续吞云吐雾,“韩苏怎么回事儿?北斗没死,借尸还魂了还是投胎转世了?”
  “没那么邪乎!”我这样跟她解释,“韩苏是我在北斗的老家碰上的,跟北斗长得特像,你也看出来了。实话跟你说吧,北斗我没找着,估计藏哪老鼠洞里冬眠去了,可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老天爷没亏待我,送了我一韩苏。”
  这时楚楚冷不丁来了一句:“你移情别恋爱上韩苏了?”
  “我不知道,”我陷入悲伤,“我是爱上韩苏了,可我没移情。”
  楚楚说你就可着劲儿地装吧,老实回答我,是不是还再想着那该杀千刀挨万剑的北斗哪?我说不是想,是忘不了。楚楚就讽刺我道:“你这是一心两用啊,行啊,有你的,比周伯通能耐嘿。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对爱情从一而终的人,没想到呀……”
  “别说风凉话了行不,”我被她激得快要要哭了,“是北斗先背叛了我,我天天为这事儿想不开呢。”
  见我欲哭无泪的样子,楚楚酒也不喝了,醉醺醺地拉起我:“不提这些伤脑筋的事了行不,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我带你蹦迪去好啦。”又给我搬哲理,“当生活遇到不顺的时候,我们应该适当地放松一下!”
  ***
  这条步行街的尽头有一家叫“斗牛士”迪厅跟那儿卧着,楚楚所指的好地方就是那儿,我以前听说过,但没去玩过。
  楚楚抢着付了酒水钱,然后我俩猫一样钻进了那家长得跟碉堡似的迪厅。
  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的人不是一般的多,像误入了人才市场。人才市场都是求职的,这里来的都是求欢的。
  音乐动感十足,灯光阴柔暧昧,疯狂的人们放肆地扭来扭去。当然不乏那些趁机揩油的色男色女混迹其中。相比于外面的那番花花世界,这里则是另一方乐土。楚楚硬拉着我上场,说蹦吧跳吧都是付了钱的,蹦起来吧跳起来吧,一切烦恼都跑到九霄云外,啥都别想,人生失意须尽欢……
  因为喝了点酒的原故,我脑子里有点昏沉,情绪就显得很亢奋,身体就是一台机器,各个零件都在蠢蠢欲动。就上去蹦开了跳开了扭开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就跟刚吃了坏药丸正是效力发挥的时候。
  “感觉如何,忒给力吧。”楚楚边扭边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常来这里蹦,蹦累了,躺下来,心情也就好了。”
  “是吗,那你以后常带我过来吧。”我开玩笑,心想以后这种地方还是少来为妙。但是楚楚真当一回事了,自吹自擂说这儿老板她倍儿熟,她买的都是月票,还是友情价。
  这天我跟楚楚俩玩到很晚才回,本来我想要回饭店找韩苏的,可是楚楚不让,说咱两姐妹好长时间没聊聊了,今儿晚你住我那儿吧,亲近亲近感情嘛。
  我拗不过,跟着楚楚去了她家。
  楚楚家在东单,都午夜一两点了,好不容易拦着了一辆面的。
  司机师傅是一小年轻儿,长成个南瓜脸,跟阿果家的那许东比差远了,他问我俩去哪儿?楚楚说了具体地址,司机说行,掏一百块吧。楚楚说敲诈呀你这才多远的路要这么贵,我也声援楚楚是啊是啊便宜点吧我们是您的老主顾啦——
  “不坐拉倒,”这小年轻儿以为自己是刘胡兰,死不低头,“半夜三更的,我还害怕你们打劫我呢。”
  这司机师傅的神态和电影《非诚勿扰》里的冯远征有的一拼,女人味十足,十分恶搞。楚楚就想逗一逗他,故作天真地问:“你有多少钱够我俩劫的?”
  “劫钱倒不怕,我是怕你们劫色。”司机这话说得有板有眼一丝不苟,我跟楚楚都乐翻了,我说:“就你这样的我们还劫色,你白给我们都不要呢!”
  “别小看人啊,”司机更加认真了,“要知道,我还没成家呢!我们公司很多女孩子暗恋我呢,为了我争风吃醋,有几个都打进医院里去了。”
  这司机太逗了,一席话令我和楚楚笑岔了气。
  瞅瞅夜色,我对楚楚说:“甭跟丫贫了,掏银子赶路吧。”
  楚楚笑着交了钱,说您老看清了哈,是假的话言语一声,回头再找我,我可不认账喽。小司机愣了下,当了真,把票子翻来覆去验证了半天,才说不假不假,两位美女上车吧。
  到了楚楚家,刚打开房门,这女的就撑不住了,抱着马桶狂吐不止。一千多毫升的红酒,我就喝了一小半吧,其它全被她一人灌进去了。我有点小晕,自个儿倒了杯白开水,喝掉,然后扔了鞋子,趴在沙发上,手握摇控器,搜找韩剧看。
  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沧海如何桑田,我这一爱好始终没有改变。
  楚楚吐够了出来,样子邋遢遢的,像一女巫。
  我看到她眼睛红了,问她怎么啦,吐酒都把眼泪吐出来啦?楚楚却突然来了句,周七星,我觉得我他妈的特对不起你。说完伏在我身上,哇哇痛哭。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酒后吐真言吗?
  看着楚楚哭得那么伤心,我的心顿时也软了,我说哪里呀,你哪里有对不起我嘛,都是那该死的康俊,他非要缠着你,你也很无奈,我能理解的。况且我和他早一刀两断了。
  “你不会原谅我的,”楚楚的眼泪层出不穷,大声呜咽着,“我在康俊面前说过你很多的坏话,骂你骂得很难听,这些你都不知道的……”
  三八,这些我还真不知道!反正耳不听心不烦,我不怪她,我知道楚楚也不容易。一般外表越刚强不摧的人,其实越脆弱得一吹即倒。
  楚楚把平时掖在心里藏在胃里塞在肺里的话都吐了出来,她哭着讲着,讲着哭着,讲得我挺动容的,她如此坦诚相见,使我惭愧,虽然爱情是自私的,但我已原谅了她。
  为了得到某一个人,而得罪另外一个人,这个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公开不公开。
  我暗暗发誓,此刻起,楚楚还是我的死党,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