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阿木说,好好休息吧,明天起床,太阳照常升起。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头很痛,很沉。我歪在席梦思大床上,这张床陪伴我和阿果大半年了,现在阿果走了,它只能陪我一个人了。阿果以后不会跟我睡了,她有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家,他要和他的爱人睡在一起了。
我既没有丈夫也没有家,我爱的人并不爱我。所以我还是只能一个人睡。谁叫我周七星天生命苦呢?!
再努力一次吧,我安慰自己,这世上的男人多如牛毛,又不止他韩苏一个,他既然不爱我,我干嘛死乞白赖地围着他转,求他施舍一碗面?我脑子真的进水了?我的条件也不差,上过大学,长是甜美,人海茫茫,长夜漫漫,总该有一盏灯火在为我守候吧。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夜里突然收到韩苏发来的一个短信:我在银河大厦下面等你,速来。
我确信是韩苏的号码。于是浑身一个激灵,就仿佛一场大火已经燃着被子快要烧到自己。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急忙披上衣服,素面朝天出门去。
计程车于银河大厦门前停下。
我付了车费,像一个不小心弄丢了财物的失主一样心急如焚地寻找自己的财物。我的财物与众不同,他是韩苏这个大活人。
“周七星,我在这儿!”韩苏坐在大门左测的第三级台阶上急切地向我招手。
我赶紧跑过去,眼睛睁得核桃大,看马猴一样看着他。他上身光着膀子,下身穿条短裤,春寒料峭,凉风习习,他在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啊你这是?搞得这么狼狈?”我脱下一件上衣不管合不合身便披在他身上,然后心疼地问他。
快别提了,”韩苏痛心疾首,“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无家可归?”
“我跟宁可吹了,彻底吹了。”
韩苏向我打开了回忆之门,说昨晚喝酒回去,王冲把我扔床上就走了,我醉得厉害,死猪样一直睡,不久醒了,看到宁可蓬头乱发地站我面前,向我哭诉周七星你打了她,还骂她是只癞□□。我受不了她牢骚,就毛了,一个飞腿踢过去,她倒了,哭得跟死了亲娘似的。我不理她,继续睡大觉,她反而不哭了,到厨房提了菜刀扬言跟我玩命,污言秽语骂我恩将仇报、身在曹营心在汉,还有花心大萝卜、脚踩两只船什么的,意思是我不该背着她和别的女人好。她老早就怀疑我们两个的关系不正常了。
“她误会我们了。”我为自己辩解。
“没你的事儿。”韩苏摇头,“老实跟你讲吧,我被他们兄妹俩压迫够了。”
“压迫?”
“或者说,压榨。我当时之所以签了他们的酒吧,还不是因为钱?他们给的钱多。我妈那会儿病得很重,她的腿病很多年了一直在花钱,我唱歌主要是挣钱为我妈治病。我之所以跟宁可好,并不是我喜欢她,坦白说,我是喜欢她的钱。”
***
韩苏要讲他的故事给我听了,但这里不是合适的地方。我就问他饿不饿,他说有点,我说那先弄点东西吃吧。
我身上还有些钱,瞅瞅手机上的时间,才凌晨两点多,离天亮还早,见路旁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便打包了两份盒饭。然后去找旅馆,总不能露宿街头,却又不敢把韩苏往家里带,被老太太逮到指不定怎么教育我呢。
档次高点的酒店住不起。我身上就百十块钱,好不容易找着了一家价格便宜的,上去打问,老板说客已住满,就剩一间了,要不要住?我心想不会这么巧吧,怎么跟韩剧里演得一样啊,但是心里一直向往着接下来的情节发展。
当我看到韩苏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作思想斗争了,我毕竟是一女的,韩苏毕竟是一男的,这一男一女独处一室,保不准这干柴烈火的,会发生点什么。虽然我很爱韩苏,但这爱是纯洁的,高尚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
“快点交钱啊!”不等我斗争完毕,韩苏便催我交押金。
老娘豁出去了,为了得到韩苏的真爱,我五马分尸都不惧,还担心什么贞节不贞节?于是迟钝地把钱交了。店主给我们说了个房间号,然后摸出把钥匙递过来,并叮嘱小心保存,丢了要赔什么的,我们噔噔噔就上楼了。
果然是个单间。里面摆放了一张床,两只椅子,三只拖鞋,还有一台彩色电视机,这设施跟我在东洋大酒店老蒋请我住的那间差远了,没关系,看和谁住一起。
突然想到,这世间事真是有趣得很,上次陪我的是老蒋,这才几个月时间,就换成了他儿子韩苏。有缘千里来相会,我跟他们父子注定缘份不浅啊。
本打算边看电视边吃盒饭的,不过那台电视机怎么折腾就是不出信号,把我和韩苏气的,恨不能一脚踢下楼去,摔它个稀巴烂。所以我们只好边吃边聊啦。
“我从小没见过我爸,”韩苏为我讲起了家史,“我跟着我妈相依为命。”
“跟我正相反,我是从小跟着我爸混日子。”
“不过我听我妈说起过我爸的事情,我从来不相信自己是个野种,我是有爸爸的。”
韩苏平静地给我聊起了他爸。
韩苏说:“我爸是个好人,而且是个有钱人,当初之所以在我出生之后抛弃了我妈,是有苦衷的。直到长大后我才明白,我妈当时就是现在人们所不齿的“二奶”,或者说是情妇吧。其实我妈与别的二奶不同,她不那么爱钱,她爱我爸不是因为他的钱,而是她真的很爱他。尽管她知道我爸早已结婚,而且老婆是个很霸道的女人。但当时她没有想太多,她只想能在有生之年天天与他在一起快活地生活,这就足够了。”
“我爸却不能理解她,”韩苏喝下我递过去的饮料,清清嗓子继续说,“忽然有一天,我爸对她说,你走吧,越远越好。我妈冰雪聪明,随即明白了,我妈说,我离开了你,我就不能活。我爸说,我可以给你很多钱。我妈说,我不要你的钱,如果贪图钱财的话,我也不会找你这样的人。我爸说,别难为我,在前程和爱情面前,我只能选择前程了。我妈问,那你还会记得我吗?我爸说,会,永远都会,你是我一生最爱的女人。我妈就哭了,说我能听到这句话,已经终生无悔了。唉,七星,你说我妈傻不傻?”
“不傻,换着我,也会这么做。”我语气坚定,“她是个伟大的女子,宁肯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心爱的男人。”
“我认为她很傻,”韩苏扒了口饭,“她离开我爸的时候,一分钱都没要他的,就那么决绝地走了。这一走,就意味着永生不见。”
“也未必,”我想像着,“说不定哪天就在街头碰上了呢。”
“也许吧,谁知道呢。”韩苏说起了他的成长历程,“我打小不爱读书,性格孤僻,我妈老教育我做人要机智,不可得罪人。长大后经历了一些事情,我才学会了妥协。后来我发现自己歌唱的很好,就跟朋友一起做乐队,在酒吧唱歌,到处赶场子。跟人讨价还价,与菜市场卖菜的大伯大婶没啥区别。”
“你和宁可到底怎么一回事?”我好奇地问。
韩苏苦笑摇头:“我承认是她个大美女,可我对她没感觉,我不喜欢功利的女人。我只对她布袋里的钞票感兴趣。我妈跟我爸吹了后,伤心欲绝,跳过一次楼,没成功,腿给摔伤了,至到现在没好过。一遇阴雨天就疼得厉害。我很爱我妈,我不想她忍受病痛的折磨,我要挣钱为她治病。宁可答应过我,只要我跟她好,她会给我一大笔钱。”
“你跟她好了那么久,你岂不是很有钱啦?”我玩笑似的口吻。
“哪有!”韩苏苦笑道,“在花火唱歌宁乐只给我每月一万块的报酬,一万块够什么,我们五个人呢!虽说我们每天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表演,可我们除了唱歌,干不了别的!没了舞台,我们一无所有!”
“你可以问宁可要钱啊?她那么爱你,应该不会在乎那点钱吧?”
我吃醋了,或许宁可真的非常爱他吧,但我想我会比宁可还要爱他。我要我的爱胜过宁可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宁可是很精于算计的!”韩苏扒完了饭,抹抹嘴说,“她对自己的钱包守得很紧,比她的衣服都紧。每次给我钱她都要问我干嘛用,必须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然就拒给。你说是不是越有钱的人就越抠门?!”
“那你妈妈呢,”我没回答,却反问道,“她的病治好了没?”
“我妈在束河,丽江的一个古镇,那里有家医院,我妈一直在那儿住着。是维持药物治疗吧,反正她的病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我每月有时间的话都会去看她一次,我已向医院预付了我妈半年时间的治疗费。”
韩苏谈起妈妈,眼神不自觉地黯淡起来。
“有件事儿你知道吗,”我三思之后,道出了这个秘密,“你爸一直在找你。”
韩苏激动起来了:“是姓蒋的那个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