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何谓更大?大夫的解释是手术风险更大,费用将更加高昂。这个时候,我和王冲他们俨然成了革命战友,因为韩苏建立了统一战线。我决定和韩苏耗上了。
几天里,每个早晨和下午韩苏都会苏醒一次,也是我们为他吃药喂他吃饭的时间。第一次醒来,他和朋友们交换了眼神,好像意思是,我没事,一时半会死不了。一旦目光扫到了我,我就微笑迎上,他却总是把眼睛转向别处,根本没拿豆包当干粮。
日子长了,他醒来老是看到同一张脸,就把疑虑投向了王冲。王冲拿出早已我和对好的台词:“噢,她是我专门为你请的看护,女看护。”
韩苏终于对我笑了一下,我很欣慰。王冲悄悄向我吐露了他们的难处,看上去挺风光的一帮人其实没有多少家底,而要让韩苏完全病愈,这笔庞大的开销就是挡在众人面前的一堵墙,所以他们由衷地希望,作为“朋友”的我,也能出手帮一把,多少凑点钱出来。
我抽空回了趟家,就是阿果那儿,我早把阿果家当成了自己的家,阿果妈当成了自己妈。我跟阿果说:“果姐,跟你说点事你可别骂我。”
阿果反过来问我:“这几天跑哪儿疯去了?”
“我找到韩苏了。”
“你跟韩苏在一起?”阿果不信。
“他受伤了,”我没骗她,“很重的伤,我在医院照顾他。”
“你想跟我说的事儿不单是这个吧?”
“我不想在酒店干了,韩苏病了,我要守着他。”
“你要想清楚!”阿果警告道,“丢了工作你还哪来的经济来源?你大老远的从北京来就是为了照顾一个不相干的人?谁给你生活费让你吃喝拉撒?周七星你记住,爱情是个很实际的东西,它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不能一味地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浪漫!浪漫是用钱来支撑的,没钱你哪来的浪漫?!”
阿果讲的这些虽然在理儿,但我不会改变我的主意。
当天我就去了酒店。我明知阿果不会同意我的想法,之所以还是对她说了是为了在心理上寻求一丝安慰。瞒着她的话反而对不起她一直以来信任和帮助。
三思五虑,我决定先不忙着辞职,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凑钱,我直接找到了朱特亮,并且开门见山:“我有急事,跟你借俩钱使使,这不属于无理取闹吧。”
朱特亮一脸戾气像是谁挖了他家祖坟,但见他打了个响指开口了:“我有的是钱,不过不会借给你,除非给我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来,或者答应我一件事儿。”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我吗,”我送上迷人一笑,“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喽。”
“需要多少钱?”
“也不多,”我伸出二根手指,“两万。”
“周小姐玩笑开大了吧,”朱特亮冷笑道,“两万元,你知道意味什么吗?意味着我可以玩转二十个比你年轻比你漂亮的女人!你么,虽然算正点,不过还不值那么多钱。”
我气不打一处来,没料到朱特亮这么狡猾难缠!我威胁他说:“如果不给钱的话我就告你强JIAN,到时候你即使坐不了牢也能影响到你的名誉!”我本以为这个理由会起那么一点点作用,没想到朱特亮他不上钩——
“拜托你别再白日做梦了好不好,”朱特亮阴笑道,“告我你强JIAN,证据何在?上次我不是没得逞吗,你这是典型的敲诈啊,你不告我,我还要告你!”
我理屈词穷了。
要钱不成反受其辱,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咽不下也得咽,胳膊拧不过大腿,阴谋算计是人家的强项,自己脚下的土地又属于人家的地界儿,他的地盘他做主——我受着吧我。
去医院见王冲,他上来就跟我说钱的事儿。王冲说他们尽力了,本来就一个小乐队,每年演出虽说也能挣个十几万块,可他们存不住钱,都是随挣随花,折腾光了。现在韩苏倒下了,他是整个乐队的主心骨,没了他,乐队也就垮了。
他们把能拿出来的钱都拿出来了,前些日子韩苏一直住着高档病房,现在也转到了普通病房,还不是因为差钱么。他们凑出了最后一笔钱,但对于手术费还远远不够,小扬,大明,以及阿发阿力都四处卖唱了,只留下王冲照看韩苏。
“这年头,没钱就没命啊。”王冲把矛头指向了我,“我们大伙都看出来了,你很喜欢韩苏,既然喜欢他就希望他好,是吧?眼下他很需要你的帮助,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我不假思索。
后来我反思一下,之所有答应得这么爽快,主要基于两点考虑,一是我拿韩苏当成了北斗看待,给韩苏治病就等于跟北斗治病,照顾韩苏就等于照顾北斗;二是我把自己当成了韩苏的一个真正的歌迷,或者说粉丝粉,因为确实崇拜他,就像崇拜MJ一样。他就是我的偶像,为偶像出钱出力,这也是一个忠实歌迷最幸福的事情吧。
答应之后犯了愁,钱从何来?
自己腰包里的钱都不够吃顿牛肉面了,两个月的工资少得可怜,基本上都折腾在衣服和吃喝上面了。朱特亮那条财路也断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我发誓以后打死也不干了。
退一步想,朱特亮也不是块硬石头,只要肯投其所好没准就能把他软化掉。投其所好说白了就是主动献身,把自己的初夜献给他那样的老男人,想想都糟心,不干。
去跟阿果借吧,实在开不了口,她也不是白领,男友也非大老板,她的亲妈我的干妈更不是富婆,哪来的多余的钱借给我,且又是那么大的一笔数额。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言以蔽之,此路不通。
唯一的希望只有找老蒋了。
他是韩苏的亲爸爸,儿子病了,他不会不管的!而且想来他应该很有钱,他一直为找不到儿子传承香火而苦恼呢。
可是……
我又有了新的顾虑,当初他请我帮忙找儿子是希望找到一个健健康康有血有肉活蹦乱跳的儿子,现如今我却给找了个病病恹恹死气沉沉生命垂危的儿子,我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什么了?
我怕面对老蒋,主要是担心老蒋看到自己儿子的现状,而忧心如焚老泪纵横,那样,我的罪孽就深重了,我会原谅不了我自己。谁让我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孩?!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一切是我多虑了。
***
又一个清晨,服侍韩苏吃了点饭,我悄悄拨通了老蒋的电话。
“喂,是蒋先生吗?”我是第一次拨这个号码,内心有点小激动,老蒋高大的身影慈父般的面容像一道闪电划过我纷乱的脑海。
“周七星?”老蒋有了回应。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铿锵有力,磁性十足,怪不得大家都说中年男人尤其是成功人士是纯情少女们的杀手、天敌,因为他们的魅力确是无可阻挡。假如我不是对他的儿子有那么一点点想法,没准儿我会迷上他的。
“哇噻,”我感到惊奇,叫了起来,“你怎么一听就知道是我?”
“你的声音我永远忘不了,”老蒋发出温暖的问候,“最近还好吗?”
“不太好,”我抛砖引玉,“我一朋友病了,特需要钱治病,我没钱,帮不了他,他都快病死了,我也快急死了。”
“是这样啊,”老蒋并没有不悦,“我呢,正在谈一笔生意,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过来找我吧,我在……”
十万火急,我快马加鞭,奔赴“松岛风味”。
这是一家山寨版的日本料理店,店名听上去很拉风,不了解底细的还以为是那日本女演员松岛枫开的店呢。
老蒋已然在座,对面还坐着一男一女,三人说说笑笑,看上去是在谈论着生意上的事情。
见我来了,老蒋招呼我坐下。
我老实坐了,没等老蒋介绍,我旁边那男的抢先问道:“蒋先生风流不减当年啊,怎么,又换红颜知己了?”
我大窘,抬眼看老蒋。
老蒋爽朗地笑笑:“老兄误会了,她叫周七星,我老家的侄女,高材生哦,能说三四种不同的外国话。”
一男一女就轮流跟我热情握手,说着幸会幸会,不一般啊不一般。
我心想这老蒋真是的,说谎不忘捧我,英文我学了好多年了还一直说不利索,更何谈三四种外语?握手完毕后,一男一女和老蒋继续着他们刚才的话题,我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做个合格的倾听者。
从他们聊天内容里,我得知了一个重要信息,韩苏的爸爸老蒋是做房地产开发的,身价少数也有上千万,而且老蒋公司的总部在北京!他这次到丽江来,一是寻找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二是洽谈一笔很重要的业务。如今儿子没找着,只好把精力用在了业务上。
于是乎,很多个问号从我脑子里气泡一样冒出来:既然他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坐火车而且是硬坐南下寻子,自己开辆宝马或者大奔而来不显得更神气吗?身边为何没有几个虎背熊腰的保镖相随?找儿子还需要自己动手吗,随便花点钱在电视报纸上登几则寻人启事,儿子也应该能找到,没必要一个人不辞劳苦地跑过来大海牢针吧?
不会是老蒋觉得歉疚,用这种寻找方式惩罚自己吧?那也太没创意、太不现代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