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我听到一个男主持人操着公鸭嗓子报节目:“下面请欣赏歌舞‘燃烧吧火鸟’!哦,不对,是‘燃烧的火把’!表演者,客房部!”
随后,音箱里传出跳动的节奏,大家上台列好阵形,先鞠了个躬,然后群魔乱舞。
我是不敢看台下,台下的人太多,眼睛太多,我怕那么多的眼睛。尤其是那个朱特亮,眼是狼眼,鼻是鹰鼻,城府极深。平时我都不敢与他正视。此刻他就坐在前排。
心里乱糟糟的,韩苏到底是不是北斗呢?
跳着跳着,一个分神儿,崴到了脚,那个痛啊,真难受。舞步是走不齐了,连着错了十几个节拍。我这个纠结,实在跳不下去了啊。
阿果啊阿果,我的亲姐姐,快救救我吧,赶紧把我弄下去,不然的话我真的会很出丑的啦……阿果在后台听不到我那发自心灵的呼声,继脚伤之后,跟着我的心灵也受伤了。
当然原因不在阿果,而是因为那个韩苏。
想着出丑果然出丑了,我在做一个旋转动作时,脚力支撑不住,趔趄了一下,摔倒在地,脚痛如针扎,爬都爬不起来。此时音乐还在播,整个队伍都停下来了,阿木第一个冲过来搀我,一时全场哗然。
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纷纷起立,仿佛国歌奏起,嘴里却发出“吁……”的怪叫。
哇呀呀,这下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台上的那个男主持也是的,榆木脑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志倒下了,就不知道拉下幕布换下一个节目,或者把灯光打暗给我机会下场。奶奶的,什么人这是!见死不救比落井下石还要可恨!
大约一分钟后,我被以阿木为首的“燃烧的火把”舞蹈队人员拖地板似的拖下台去,一场闹剧就此收场。阿果和阿木以及所有队员估计都挺纳闷,排练的时候生龙活虎的,怎么现场偏偏掉了链子?!
我抱着我那可怜的小左脚歪在一张摇椅上,没法动弹,脸胀得通红,可我很坚强,就是不叫疼,打死都不叫。
阿果吩咐阿木:“阿哥,你赶紧把七星送去医院吧,你看她的脚,跟气□□似的越肿越厉害了。”
阿木和几个队员正要上手,这时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吼道:“都别碰我,我不走,我要坚持到晚会结束!”
大家看我语气决绝,一触即发的凶样,都主动退避三舍,不敢再动我。阿木手足无措,一脸尴尬。阿果生气了,甩甩头说:“不管你了,爱疼你就自己疼吧。”拍拍屁股上了台,继续她的主持。
她们都不懂,我是在等待,等待韩苏的出场。
韩苏此时不见了人,一打听,说是去了二号化妆间。我甩开阿木,并嘱他不要跟来,然后一瘸一拐地来到那个化装间,往里瞅瞅,看到了韩苏。方才还冷若冰霜的他,此时正和那一帮哥们有说有笑,似乎在讨论一个什么有色话题。
我经历了台上的糗事,大脑理智了不少,就没敢贸然进去,只是顺着门缝痴痴地往里看,我不想再出一次丑了。韩苏跟我的北斗长得真他娘的像啊!而且连声线都出奇地像!
大概两个小时后,韩苏他们才上台演出,天知道我这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七千二百秒是怎么一秒一秒地捱过来的,这感觉比在阶梯教室里听那些老教授讲那些枯燥冗长的马列主义□□思想还要痛苦百倍。
我卸了装,换下那件不伦不类的舞衣,套上自己的衣服,还是自己的穿着舒坦,没有心理压力,更不用担心别人的冷嘲热讽和指手划脚。我拐到前台观众席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强压着激动,观看韩苏的表演。
主持人阿果上台:“在我们的晚会快要圆满结束的时候,我们有幸请到了本地最有名气和朝气的乐队——花火乐队的朋友们来给大家助兴表演,来,让我们用东洋人的最热烈的掌声,有请他们上场!”
可笑啊可笑,这阿果姐姐的一句话,就让我们都卖了国,成了“东洋人”。
韩苏他们闪亮登场了。
一个个奇彩异服,一个个冷酷无比,鱼贯出列,乐器都带上了。
我数了一下,总共五个人,韩苏是主唱,另外,一个贝司手,一个吉他手,一个架子鼓鼓手,还有一个唱和声。
第一支歌是郑钧的成名作《赤。裸。裸》。
电子吉它声一响起,台下的掌声也跟着响起,韩苏的歌声一响起,台下的掌声二次响起。
韩苏的声音很纯,没有杂质,唱出来的味道慢条斯理的,那种慵懒的感觉简直和郑钧毫无二致!他就是新生代的郑钧!当他唱到我的爱啊赤。裸。裸,你不能让我再寂寞时候,台下立时发出一片尖叫声,清一色是发自女性同胞的!
我像刚刚打了一场鸡血,也跟着尖叫起来,拼命挥动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捡来的荧光棒,和众多几女孩子一样高喊着偶像的名子,韩苏!韩苏!韩苏!
台上的韩苏,真是帅呆了,比任何一个我见过的明星都要帅,他就是我心目中的偶像!当然说实在的我还真没见过几个活着的明星。
一曲已毕,掌声雷动。
无疑,韩苏们的到来,让晚会掀上了高潮。然后韩苏唱了第二支,《别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齐秦的歌,和那首《赤。裸。裸》完全不一样的风格,柔情,唯美,伤感。
全场安静了下来,每只耳朵都在用心聆听。
听着听着,我就哭了,我的泪腺也真够发达的,只是不知这泪水是为谁而流,是为歌曲本身,还是为见着了北斗的翻版?
这歌唱完,韩苏对着话筒说了一句话,韩苏说:“很高兴来参加你们的联欢会,下面这首歌是我的偶像李健写的,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名子就叫《丽江》,送给我美丽的家乡丽江,也送给现场在座的每一位朋友。”
这次韩苏抱了一把木棉吉他,自弹自唱:
看夜色渐渐朦胧
思念随秋意正浓
听孩童欢快着村落
我独自惆怅了夜空
河畔的金柳不懂
我不为芬芳所动
走过了流水人家
我的她一直在心中
她此刻远在天边
却想她近在眼前
静悄悄我心事重重
唯有这河水叮咚
……
亲爱的姑娘抱歉
原谅我不为你所动
走过了流水人家
我的她一直在心中
……
韩苏唱完就下台了,也没最后留一句虚伪的祝大家新春快乐的话。接着阿果他们出场,宣告晚会结束,再接着就散场了。
很快,全场清空了。我还是原地不动,主要是动不了,静静地感受着这份安静。我还沉浸在刚才韩苏忧伤的歌声里,它带我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里。
我知道阿木兄妹这会一准急疯了,到处找我不到。我也知道这会韩苏已然离开此地,去往彼地。彼地是何地?我不知。
“周七星,你在哪里……”我听到阿果喊我了,我从剧场的一个角落里鬼魅一样现身,挤出一丝笑容,朝阿果招手,“这儿呢!”
兄妹二人都过来了,阿果脸上写满焦急和关切:“你怎么在这窝着啊,我和我哥都找你半天了,我还以为你自己先走了呢,快,去医院!”
兄妹二人架着我杀进了附近的一家诊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把我的可怜的小脚掰来掰去,还边掰边问我疼不疼,我咬着牙说:“大叔,得了您呐,敢情这脚不是长在您腿上……”
送我回去的路上,阿果建议:“这几天放假了,你的脚又扭伤了,干脆住我那吧,跟我一个屋,我妈一直盼着你回家住呢。”
“是咱妈!”我开心地纠正她。
阿果拿我没脾气:“对,不是你妈,不是我妈,也不是阿木他妈,是咱妈。”
三人笑倒。计程车停在我住的那家小旅馆的下面,我上楼简单收拾一下,阿木帮我拎着行礼箱,下楼,阿果问:“弄好了没?”
“好了,也没什么好弄的。”
“走吧。”阿果抬手,“师傅开车。”
“等一下。”
我把刚伸进车门的腿快速抽出来,顾不上脚疼,咚咚咚上楼四处翻找。我把老蒋那天送我的韩苏照片给落在屋里忘拿了。
Thankgoodness!总算找到了。
韩苏冷漠的面孔定格在照片上,在这寒冷的冬日却给了我温暖的一击。我突然想到,该不该给老蒋打个电话,告诉他儿子已经找到了?
***
我跟阿木兄妹下车的时候,老太太正在忙活着小卖部的生意,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生意,就是卖卖烟酒饮料、针头线脑、零食小吃啥的,成本不大,盈利也小。
“哟,七星来了,”老太太高兴地招呼我,“快快进屋,外头冷,莫冻着。阿果,别忘了给你妹儿沏杯热茶暖暖心。”
阿果见老太太冷落了她,直埋怨:“你这是什么妈啊,你亲闺女就在你跟前你就不知道心疼一下,周七星一来你就跟见着了失散多年的亲闺女似的,你倒说说看,我和周七星到底哪一个才是你亲生的啊?”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都是亲生的,都是亲生的——”
“七星是,我不是……”
“对对对,我是亲生的,姐姐是你是妈从河里捞上来的。”
我也跟着附和,其乐融融。
旁边过来打酱油的一大妈是老太太多年的邻居,这时凑上来问了一句:“阿果她娘,跟你认识了大半辈子,我还真没想到你曾经也有红杏出墙的时候,老实交代,这闺女恁俊的,是谁跟你生的?”
大妈一边看着我一边责问老太太,老太太却笑着红了脸,急着解释:“误会了,这是我认的干女儿,北京来的大姑娘。”
我和阿果袖手旁观地看着老太太因为被邻居怀疑而一脸窘迫的样子,都情不自禁发出了幸灾乐祸般的笑声。
想想真该千刀万剐了,俩什么闺女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