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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北斗对我好,为了我他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但我也是爱他的,我不希望看到他善意的伪装。北斗对我说,他会很快忘掉一切的不愉快的,忘掉那个人,忘掉那份有过的往事。我没说什么,只是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目不斜视地看我的来自星星的你。
我是个地道的北京妞儿。从小在四合院胡同口打转转,谈笑无鸿儒,往来皆白丁。耳濡目染的,身上就带了份混不吝味道。说话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做事雷厉风行,最讨厌拖泥带水。
且不幸养成了一个恶习,以首都人自居,轻视外地人。骨子里觉得北京以外的所有地方的人都不够时尚,都跟不上潮流,或者说土得掉渣。
我爸是一名普通的城管,我知道近年来这个职业是最遭人诟病的,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很是恶劣,不过我却不想为他正名,因为他的工作确实挺游手好闲的,对待摆地摊的小贩们的手段过于简单粗暴。
但是我爸对我很好,我是家里的独生女,爸妈早在十年前就办了离婚手续。
话说十年前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妈用她那美艳无双的姿色征服了一个专卖黄牛票的老骗子,然后二人双宿双飞,居然私奔了,天涯海角,杳无音信,仿佛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我打心眼里恨这个女人,不仅逃避了对我爸的爱,还逃避了对我的爱,以至于我失去母爱长达十年之久。当然这种事情的悲剧走向肯定不是一个人的原因,我爸也有错,那段时间抽烟喝酒打麻将泡夜店,活得放浪形骸不管不顾,我妈再漂亮在他眼里也是到手的物件不知珍惜,甚至有时候我能在无意间看到二人动手厮打的画面。
虽然感情没了缘份尽了,该放手时须放手,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但是每当看到别的一家人幸福美满时,我心里还是无比难受,刀割一样的痛。
我很奇怪我爸为啥给我起了个奇怪的名子,七星。
七颗星星围着我、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的意思吗,我不懂,偷偷改过很多次,比如玉婉、梅君、青袖、亦云……等等,结果说出去让人一听,全敲着我脑袋瓜说我看多了琼瑶。
天地良心,我还真没正儿八经看过一本琼奶奶大作。
懂事的时候开始念书。
小学五年级,因为跟同学打架留了一级,然后继续念,小学毕业升入中学。高三快接近高考的时候,我发癔症似地又跟人打了一架,那次差点没给人打得背过气去,结果不幸又留了一级。那时大家见到我都叫我“老同学”,我特来气这个,一个“老”字严重污辱了我的人格和智商。
念大学后,生活才算步入正常规道,换言之,我本分多了。大二那年,我面壁思过般地对自己说:周七星同志,你绝对是个可塑之材,一刻也不能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呀,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了。
因此我尽量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循规蹈矩克勤克俭助人为乐拾金不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教科书的社会主义良好青年,真够装丫挺的。在老师面前装乖巧,在同学堆里装和善,在公众场合装娴静,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言以蔽之,装淑女。
老实讲,装了这么久,挺累。而且大家都不能接受我的大变身,就好比一只猫突然一天对老鼠说,哥们儿,我吃素了,咱俩拜个把子吧……
北斗这个泡泡是怎么在我七星的世界里冒出来的呢?
那天,我死党楚楚美眉过生日,在三里屯一个酒吧里搞了个派对。我记得当时天寒地冻冷得要命,尽管天气恶劣,但参加的人还挺多,把一间包厢塞得满满的,大家围着一张旋转桌大呼小叫,离远了看活像一群牲口在抢草料。
满屋的人,我认识不过三五个而已,其余都是楚楚的男朋友的朋友或同学,里面就陈列着北斗的一张脸。
北斗的脸很长,很窄;眼睛不大,眯起来就没了眼睛,成了一条缝;鼻子很红,估计是在外面冻的;嘴巴也不大,牙齿倒洁白如漂。另外生了一对招风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张顶普通的脸,夹在众脸之中,丝毫不见出奇。
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可能就是他的那头长发了,刘海遮住了左眉和左眼,使人看上去有一种朦胧美,另外左耳上镶了个菊花耳钉,很有艺术家们的范儿。
互相祝酒的时候,他满满地斟了一杯,说:“姐妹儿们,走起来!”一仰脖就下肚了。我举着酒杯坏坏地看着他,心想这人八成是一傻冒。接下来,他向大家作自我介绍,慢条斯理地说:“我叫北斗,华北斗,我还没毕业,目前啊,一个人,单身万岁!”
起先没人在意他的礼节性的讲话,但他最后一句“单身万岁”把大家逗乐了。
我也笑了,笑得特别给力,哈哈哈一串爆笑,刚喝下去的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喷向了四面八方,一时人仰马翻,人神共愤。
北斗后来对我说,他就在那个时候爱上我的,他说我很率真,很纯粹,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扭扭捏捏,假装正经。我当然不认同他的夸赞,我觉得我的可爱之处不在这个点子上,我的可爱之处在于敢爱敢恨,对待同志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像夏天般冷酷。
酒局结束后,楚楚MM财大气粗,请我们去北展看演出。门票两个月前就订好了,是张云雷的一个相声专场。楚楚是二爷的铁粉儿,到处自称“二奶奶”。
到地儿时已经开演了,我觉得我眼前真实的辫哥哥要比网络视频中更萌、更帅,更有仙气儿。
大家的座儿都挨着,可巧了,我左手旁就是北斗,我是多喝了酒,有点醉了,在听相声的过程中,一边发自肺腑地笑,一边不由地往他身上靠。虽然我也好色,但我并不想占北斗的便宜,老实讲,他不是我的菜。就是喝多了,大脑短路,身子撑不住了。
北斗这鸟人充大侠,貌似全神贯注欣赏节目,那个一动不动坐如钟啊,好像我不存在一样,我的脑袋靠在他的臂膀上,我居然听到了他混乱的心跳声。
三个小时过去,弹指一挥间。
剧场散场,北斗拍醒了我:“喂,快醒醒,大灰狼来了,后面还跟着几头黑狗熊!”
“枪呢,我的枪呢?!”我猛然醒来,大脑清醒不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道了个歉,整理仪表,准备闪人,北斗这时发话了:“他们都走了,我不想走。”
“为什么,出门没带钱?”我逗他。
“不是,反正回去也无聊,等会有一场话剧要演,我想看完了再回去。”
“话剧?都几点了?你生物钟错乱啊,晚上当白天过!”我怀疑他是不是有病,夜生活过习惯了。
“管它呢,是北京人艺的一个作品,叫《蜜蜂》,我想看看。”
“有濮存昕吗?”
“没有。”
“宋丹丹呢?”
“也没有。”
“蓝盈莹总在吧?”
“没有明星,是学生作品。”
我觉得有点扫兴,但又不好直接掉头走人,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就陪他多看一场好了,便道:“本美女舍命陪君子了。”然后嘴里哼哼我是一只小蜜蜂啊,不知道怎么才能飞到花丛中啊,飞啊,啪啪啪……
“谢谢赏脸!”
看着北斗露出孩子一样欣喜的表情,我的心也软了一下,仿佛偶遇了一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北斗让我等一下,他跑出去买了一大筒爆米花和两杯可乐回来,他暗爽的样子很有我当年的神韵。
幕布拉开,好戏上演。
《蜜蜂》讲述的是一个叫蜜蜂的灰姑娘寻找真爱的故事,它不是一出悲剧,可是我却看得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我的哪个神经搭错了。
“你哭了?”北斗关切地看着我。
“我哭了吗,没哭啊!”
我不想让他看笑话,但表现出的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拼命为自己寻找泪点:“女主角的故事太让我感动了,她为了找到自己的真爱,居然做了那么多的牺牲!又是打工,又是卖血,还差点被骗进传销组织,太不容易了。”
“不用当真吧,这是话剧,又不是真的,瞧你都哭成泪人了。”
北斗笑着递上一包纸巾,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得承认,我尽管常以女强人自居,但绝对是个爱哭的主儿。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爱看韩剧,最容易陷入那种时乖命蹇的剧情里无法自拔,常常把自己代入进去,体验不同的悲欢离合,开心的时候手舞足蹈,伤心的时候黯然垂泪。
出了剧场的门,天色昏暗到不分昼夜了。
看看时间,十一点了,把自己从话剧情境里抽离出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眨眼工夫,居然下雪了,姥姥!
四周清冷,同来的那些家伙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我却有家可归无妈可找,回去,迎接我的只是冰冷的夜,那有院子里那只孤独的猫。
我不想回家的原因也在这里,不为别的,我怕寂寞。
我渴望爱情,渴望有个异性朋友陪我说说话,聊聊天,畅想人生,探讨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