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老太太发威

  寿安斋屋里的饭菜味还未散干净,沈老太太前脚迈进佛堂,沈父后脚便带着府中的姑娘上门了,急冲冲的恨不能当场处置了六姑娘。
  沈老太太听人来报,气的额角直跳,回了屋里正撞见了沈父急不可耐的呵斥
  沈父指着六姑娘道:"我原以为你年纪小不懂事,没想到竟是生来的蛇蝎心肠,瞧把你姐姐吓的"
  一旁的沈静媛哭的梨花带雨,哭出来的泪活似瓢泼的灯油往沈父那身上洒,愣是将沈父豆大的火苗点成了燎原的火海,劈头就是一通呵斥,气昏头了竟扬手就要去打。
  蒲扇宽厚的手掌真要落在沈静瑶那十岁不满七八岁晃的身上,指不定死的不是她那惺惺作态的三姐姐而是倔脾气的六妹妹。
  沈静萱心中一跳,忙拉过直愣愣的六妹妹护在身后,沈父没料到素来不爱出头的嫡女会做这一出,瞥见小女儿消瘦的不过巴掌大的脸时,他昏头的脑子登时清醒了,只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收手,手起声响打了个结实。
  沈父男儿郎气力本就大,出手时又没个轻重,沈静萱被这一巴掌拍在肩头,疼的直呲牙咧嘴。沈父自知理亏,可偏生对这个女儿说不出亏欠的话,被耳畔抽泣哭嚎声搅得心烦,他甩袖冷冷道:“谁要你逞风头的”
  沈静萱都要被气笑了,对不过十岁孱弱的小女儿下重手,这样的人哪里来的为人父的资格,说句僭越的话沈父同外头殴打妻女的地痞流氓有甚分别,不过披着长富贵窝里的皮行没眼看的龌蹉事罢了。
  上辈子对自己这名头上的父亲她尚恭敬,只今日霍地冷了脸道:“父亲,六妹妹还小,您这一巴掌她可经不起,我既担了六妹妹一声姐姐就该护着她”言下之意您这亲生的爹爹真是好狠的心肠。
  沈父不自在的冷哼一声,海棠顿时如梦初醒扶人,方才一番变故生的突兀,连带周围伺候的丫头都没反应过来。海棠结声道:“姑娘,您没事吧,都愣着这做甚,还不快去寻大夫来瞧”
  “是是”一旁的丫鬟连连点头,急忙跑了出去。
  沈静萱摇了摇头,衣袖被身后的人拉扯刮得皮肉生疼,她吩咐六妹妹身边的红杏:“先扶六姑娘过去坐下”后安抚的拍了拍身后人搭在自己臂上的手道:“瑶儿不怕,母亲一会便来了”
  听了母亲二字,回了七魄,沈静瑶好在是不拉扯自己了,只泪眼汪汪像受了惊的兔子畏缩着坐在了椅子上,红杏伺候着她喝了几口热茶眼中才有了几分焦距。沈静萱转身厌恶的瞥了眼地上瞪圆了眼的三姐姐,沈父皱眉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三姐姐又要哭闹起来,门外忽地有声音响起
  “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我老婆子还活的好好的用不着这么早过来来号丧”沈老太太满脸寒气的进来,沈父忙道:"母亲说的哪里的话,儿子上门来扰了母亲清静实在有罪,只是事大还需母亲做主才行"
  沈老太太不应,吊梢眼扫了地上的不成体统,冷声道:“还不快滚起来,泼妇闹街是要演给谁看,传出去也不嫌丢人”她是真的恼了这养在姨娘处的孙女,同她老子娘有样学样养出这泼皮的性子。沈静媛不敢违逆祖母,只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掩面擦着泪痕。
  “都说说,何事闹得的这般不成样子”
  沈老太太见正房里的丫头一副丢了魂样,再看自己房里的姑娘拧着眉不时抽气,神色一沉。沈父正欲开口,沈静萱先接了话道:“回祖母,是三姐姐和六妹妹不知因了什么而起了争执,闹得难看了些,正巧被父亲撞见了。”
  沈父冷声道:“六丫头心思歹毒,出口便要三丫头的命,如此丫头贵为我沈家的嫡女实在丢脸,儿子不孝给母亲添麻烦了,儿子万死。”
  沈老太太闻言也下了脸子,正房和妾室素来不睦,下头明里暗里的没少互下绊子,多是口头占便宜,但好歹有个限度,出口要人命的就是不成体统了,沈老太太冷声道:“真有此事?”
  红杏忙跪下身子,呜咽道:"老太太明鉴,我们姑娘只是气糊涂了,叫三姑娘一激说了糊涂话,但我们姑娘真的没有歹毒的心思,望老太太明鉴啊!"
  沈老太太冷道:"这么说六丫头真说过这样的话?"红杏止不住的磕头,似要将脑袋磕破了来证明自家姑娘的清白,可这话是叫老爷听去了她怎敢失口否认,沈父道:“儿子听了句句诛心,痛心疾首啊,这哪里还是家中姊妹该有的样子,说是仇敌也不为过。”
  沈静媛闻言伤心垂泪道:“父亲,祖母,媛儿知道自己不如六妹妹尊贵,但媛儿真心疼六妹妹的,昨日还绣了荷包想着今日送给六妹妹,不曾想,六妹妹六妹妹竟然如此厌恶我”
  沈老太太当是不会听了两人的话就定罪,瞧着六丫头的模样怎么瞧都是受欺负的,三丫头向来会嘴上喊惨,内地里她浑身整洁珠光宝气出门子也是顶够的,她柔声道:“六丫头,你同祖母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祖母信你的话”此言一出,沈静媛变了变脸色,藏在袖口的手死死的攥成拳,指甲盖扣进血肉里。
  沈父想开口,不曾想收了母亲的眼刀,不得不止住了话头。沈静萱前头离得有些远并不能听清两人究竟因何起的挣扎,但从头至尾她看的明白,挑事的是她的三姐姐。因沈父在气头上,她正巧路过就一并被带了来。
  她往六丫头身旁落座,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她的手道:“瑶儿,祖母问你话呢,你是如何和三姐姐吵起来的,将原委都说出来祖母会公正评断的”
  沈静瑶渐渐的回过神,乌溜溜的大眼睛镶在小脸上,惊慌的望着只闭口不说,任自己怎么哄都不开口,沈静萱叹了口气,想来父亲那一巴掌是真吓到她了。
  也难怪,平日里贾氏宝贝似的含着怕化了,伺候的仆人都是轻声轻语的,这样养出来的姑娘如何受得住有人凶面挥掌,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她这头问不出话来,沈老太太只当事有隐情将人都扣在寿安斋里,大宅院里消息都是通的,自家姑娘受了委屈贾氏风风火火的赶来,后头卫姨娘也紧随着来。
  贾氏一进门,沈静瑶看见母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堵在胸口的委屈一股脑的宣泄出来,豆大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淌,直扎的贾氏心口生疼,她上前搂住闺女道:"瑶儿乖,瑶儿乖,母亲来了,不哭"
  抽出夹在衣口的帕子细细的替人擦着,沈静萱站了起来福礼道:"母亲"
  贾氏点了点头,她进门时见到五丫头正哄自家姑娘,难得给了好脸色,低低嗯了声,待看向沈父同卫姨娘母女,眼里淬了冰般森冷:“沈鸿鸣,卫秋娘,你们好厉害的本事,合起伙来对付我们母女,真当我是那面团任你们揉捏?”
  沈父皱眉道:“你莫要倒扣高帽,你且问问你的宝贝女儿做了些什么好事再来说教,看看你横眉竖眼,女儿叫你养的不成样子了。”贾氏冷笑道:“我不成样子,沈鸿鸣你哪来的脸来问我?”
  贾氏心里压了十几年的苦,府里嫡庶尊卑颠倒几十年,日日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愣是要打碎了牙活血吞,未出阁前她也是贾家娇贵的嫡二小姐,长姐入了宫父母更是偏疼唯留在身边的小女儿,温声温语,与予与求的,结果嫁到沈府全然颠倒了。
  好在婆母没有为难但怨气在人心底一点一点的长,心口就那么大,十几年早装不下了,今日女儿又受了大委屈,贾氏登时如点燃的炮仗,噼里啪啦的在寿安斋闹开了。
  贾氏搂着女儿,嘴里的话刀子般割开沈父虚假的皮,明晃晃露出里头花心浪荡的骨子。贾氏惯会指桑骂槐,每月都不曾落下,卫姨娘并上沈父哪里会是其对手,只闻厅内的话愈发不堪入耳。
  沈老太太猛地撂下茶盏,咣当声里碎了一地的瓷片,屋里的人唬了一跳,静了声:“好,都好的很”沈老太太先是扫过沈父的脸,一言不发直把沈父惊出一身冷汗,后转视贾氏道:“你既如此看不起我沈家,明日请了族老来写了合离书回你的贾家去就是了。”
  贾氏低声不语,出嫁的姑娘如泼出去的水,就算是合离回了娘家要想再议亲能嫁的只有鳏夫,正经没娶妻的男儿家不是家中败落定不会娶破过身的姑娘。贾氏遂跋扈,但合离二字如同定海的神针,稳稳的压下了贾氏翻起的水浪。
  “我真没想到,我生的儿郎如此有本事,老婆子和你父亲活得太久误你事了,如此主见,沈家的爵位落在你手里定能发扬壮大”沈父惶恐的跪下道:"母亲,此话真是折煞儿子,儿子惶恐"
  沈老太太道:"惶恐?你倒是会断案,六丫头丢了魂你都瞧不出来,一味的去寻她的错,朝中你是如何混到今日的竟也没叫人掺一本下了大狱。"沈父猛地抬头,脸色刷一下白了:"母亲,我"他转头去瞧六丫头,见她小小的身子窝在贾氏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明眼人都能瞧出委屈来。
  “三丫头,祖母今日当着你父亲的面撕了那张皮给你个教训,往后嫁到了夫家你也能少走弯路少吃些苦头”沈老太太嘴角的讽刺一闪而过道:“你自幼聪颖,样貌又好,嘴巧能哄人高兴,可你别忘了世间的人都不是瞎子,今日这事是黑是白你心知肚明。
  论起对错身为姐姐没能宽宥妹妹反倒将事闹大,只这一点你就是错,就算你有千般万般的委屈,定了一样不是其他的再好也无用,有血缘的尚且如此,没了血缘你行事能收敛?说句丑话,变本加厉四个字今日祖母送与你听。”
  “老太太这”卫姨娘欲争辩,后头的话没来得及说就被沈老太太打断了:“你别同我说孩子还小,姊妹玩闹,开了春都是及笄的姑娘了还小呢?团哥儿那样的才叫玩闹,三丫头前些日子和五丫头起了争执,如今又与六丫头不睦,怎地,家中姊妹她都看不过眼。老祖宗都说孩子得养在大娘子屋里,想来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的,没由来叫有心思的教坏了败了府里的规矩。”
  沈老太太今日有心借着东风一肃院里的歪风邪气,往日里睁一只闭一只眼罢了,如今贾氏娘家出了大事,沈府必定会落在明面上,京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出不得差错。毕竟上头牵着位皇子,一旦逾矩一些不该有的话传进了官家耳朵里,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