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荒地
这个江川君说的却不是钟毓,而是那位前江川君――江萦回。
自钟毓上位江川以后,便无人知他去了何方。
可谓是行踪成谜的男人。
当日,他轻易以一盏桃花酿,便与钟毓持酒劝斜阳,而后是杳无音讯。
如今是不易有他消息的,猛然在这儿觉察到这样相似的气息――
钟毓亦是惊诧。
甚至于不能说是相似,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相同了。
怎能不追下去?
若不追,钟毓觉得自个儿怕是会后悔终身……
若不追,将来该如何在茫茫人海中再见恩师一面……
天大地大,分离易,相聚难。
此次她来寻秘境至宝,难道恩师知晓?
说不清呢。
……
钟毓又一次劈开石壁,绕着其中曲曲折折的暗道走了几圈。
江萦回倒是没寻找,却遇见了紫沅姑娘团队中的另一位姑娘。
这姑娘灭了九凤宫灯的凰火,也不知是想趁乱干些什么。
钟毓面无表情地拧了拧眉毛,加之内心的烦躁。
总之一句话――
可疑,先抓了。
钟毓一手擒拿住那女子,再见她时,她身上有伤。
于是便好抓得很。
估摸着是被那方人觉察到不对劲时打伤了的。
“你是哪儿的修士?”钟毓问她。
那女子紧紧闭着口,不发一言。
“魔地的?是魔地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封山可没有你这样的。”
钟毓以灵力碾碎了她泄露出来的一缕魔气,却也丝毫不掩饰看热闹的兴味,妄加揣测道。
那女子仍然不回答,不知是天生经得起激,还是如何。
钟毓见此,顿觉无趣。
她本就并非在意这人的,且她如今有要事在身,还是草草将此女子捆缚好,困在此处为好。
做完这些,钟毓便要离开。
再者――
洞窟里人再不济也会入石壁那缺口处查看一二,定然能将她带回去好好盘问,也不至于对那小公子没了交代。
毕竟,宫灯是这个人弄灭的啊。
可不好让雪萦回寻不到这个罪魁祸首,便要迁怒于旁人的。若真如此,那这些人也忒无辜了些。
钟毓撇下此人,继续在暗道里绕啊绕。
江萦回的气息四溢在暗道中,钟毓却总不能准确地寻到他。
因为有缘无分?
抑或者是他们之间的师徒情谊已尽了?
因为她身处于黑暗中,所以嗅觉格外灵敏,神思亦活跃非常。
于是一路嗅着冷香。
横霜在手,剑刃与雪域法衣上的环佩碰撞时发出的声响,也格外动人、悦耳。
“先师?”
偶有一处香气浓烈,钟毓无意识地呢喃道。
待她飞奔过去之时,那气息,却又猝然消失不见了。
于是乎……
钟毓越走越远,远到了即便是她立马折返,也回不去洞窟的地步。
此处是何地?
经历几天的追逐与戏耍,钟毓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浅淡,渐渐透露出秘境中的景象来。
这是离了漆墨之地了。
虽说与那洞天福地擦肩而过,钟毓却不觉得吃亏了。
但与此同时,江萦回身上的冷香也愈来愈不易嗅到了。
钟毓心知自己是被耍了。
是谁耍她?
竟还能伪造出江萦回身上的味道,是江川的谁?
此地宛如废墟,草木不生。
地上大大小小铺满碎石子,不过都是黑色的,质地厚朴,再看不出其他。
她偶有心绪不宁,并不仅仅是因为见不到江萦回。
回望身后,是漆墨之地,从此处的荒芜到越来越深的黑色,她才恍然大悟,惊觉不对。
却仍旧不知是何处不对。
按理说,漆墨之地的那头,她曾去过,甫一出去,便见着了刀修一行人。
再然后,重回漆墨之地,逆势而行。
然后是疑似江萦回出现,她追逐。
漆墨之地外的其他两方,她并不知是何地、是何小秘境,但除却先前遇到路凝风他们的所在之地,还有一处是绿萤丛生之地。
此处并无绿萤出没,应当不是。
然而黑石铺满地,也不曾有在《凡海风物》中提及。
看来这《凡海风物》所知甚少,待钟毓回去江川藏书阁之后,免不了要再添上几笔去,以供后人。
思及此出,钟毓自嘲一笑,她哪来的后人。
此间杂事繁多,何时了了亦并无定期,只是怕它太长。
若终日不得解脱,又何必计算哪年哪月是到头呢。
后人一说,也是空话。徒儿和后辈,她无一是有的。
钟氏已经没有别的后人了。
这一点,钟毓心知肚明。普天之下的所有修士、凡人,也都知晓。
……
秘境自成一界,四季轮转,阴晴雨雪,都各有迹可循。
秃鹫崖的猎猎寒风,漆墨之地或许亘古不化的黑,此处凄凉的荒废之景……亦是经历千百年风霜雨雪所得。
不知路凝风等人在洞窟中如何了。
是否发现那灭了宫灯的女子,还有安知明与那小公子又是否回去了?
钟毓凝眉沉思,只暗道诸事不顺。
她在反思方才是否太过莽撞,她可是要成大事之人,应当反复筹谋才是,怎可想一出是一出。
可以说是十分后悔了。
来日必不可再如此。
这地方的古怪之处暂且不曾发现,钟毓拾起一块黑石。
她轻捻了捻这块黑色的石头,硬得很,也没什么好看的。这地方多的是这种黑石头。
想来能真贵到哪里去?
竟还摆出一副无人问津的可怜模样。
虽说如此,她还是将这块黑石头收容到自己的空间灵器中。
就当是捡个破烂了,总之也不占用地方的。
江萦回的气息散得越来越开了。
钟毓揉了揉指尖,白玉般的手指微微泛红。
若要让她知道是谁戏耍了她……
她不知道。
看着满地的黑石子,钟毓不由得悠悠叹了一口气。
且等着吧,不信你就这么只对付我一回。
她自认为从不结仇,有仇必杀之,不知者不杀。
却不知这又是何方神圣。
钟毓正欲折返,却见那冷香一般的气味如群狼环伺而来。
这是不愿她走了。
钟毓被多番戏耍,心里头烦闷得很,她强硬地往回走去,那冷香灌得她头脑发昏。
香到极致是臭,臭不可闻呐。
她干呕了一声,却没吐出什么。
修真之人除灵食外不太用俗世之物,也是在几天前她啃了一个灵果,别的都没再用过,能吐出秽物来才是有鬼。
原来恩师身上的香,再浓上百十倍,竟会是如此恶臭。
长见识了呢。
钟毓这才肯定江萦回决计不在这儿。
也不知是何方圣物发出的气味,竟然如此令人不忍直面。
丢个幌子来勾引她便罢,预料之外的是他们居然如此折辱江萦回,实在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说不准此人伪装江川先主气息,到江萦回熟人处招摇撞骗,这事是谁都可以做的吗?
君子之交,淡淡如水。
想必不会有多少人识破此人伪装。
这样的交情,是最易被糊弄过去的,若他做些什么,钟毓实在无敢想象。
想到这,她有些怒不可遏。
冷香太过浓烈,她想吐些什么东西出来,可惜腹中空空,且这实在是不大雅观的。
屏息凝神,以剑护己身。
苍凉的荒芜之境,有黑石堆积,不知何时衍生而来。
钟毓再往回一步,此时她屏息,自然是不再受影响的。
她再往回几步――
那冷香似乎是镌刻在钟毓灵魂上,不甘地屈叫起来,叫得她头都痛了起来。
横霜似乎感觉到主人的反常,脱离了钟毓的桎梏,在她面前上下翻动起来,为她横扫开一片如黑云翻滚的冷香。
钟毓这才好受了一些。
她当即抓住那把剑,纵身就要往反方向飞回去。
漆墨之地她是回不去了的。
且不说这诡异的香是否让她回去,路凝风她也是不打算跟着了的。
反方向仍有冷香禁锢,钟毓不得要领,暂时没有想出应对如此阵仗的方法。
她被人为困于此方寸之地,轻剑横插入身前地里寸许,盘膝而坐,双手放置其上,这便修炼了。
看谁耗得过谁。
……她最是年轻,或许能活得比暗处之人年岁更久一些。
钟毓轻轻吸了口气,闻到淡淡的冷香,她止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如今此香已对她造成心理阴影。
不知来日再见江萦回,该如何面对。
钟毓合上眼睑,轻剑守在她身边,她也并未深入修行。
周边的一草一木都在她识海的关照之中,绝不可能有什么漏网之鱼突如而来地蹿过来。
冷香是悄无声息的东西。
一寸一寸挪过来,是横霜所载剑灵无法觉察到的。
也是钟毓识海下意识遗漏的东西。
即便再留有心理阴影――
那也是她恩师的气息,镌刻在灵魂之上的恩情,始终难以磨灭的。
两人有着同样的理想与目标,不是外头传闻的那些个塑料师徒情。
谣言止于智者。
然而江川殿之外,似乎并无智者。
冷香一寸一寸包裹过来,像是甜美的蜜糖,还装作了毒药的外衣。
钟毓在修行之中,冷香无处不在。
她时刻都有关注的,灵力凝滞,不得流畅,能攒回一些是一些。
同时守株待兔,就要看是谁――
先沉不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