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城
两边各有半句诗,或许是年久失修,看得不大清楚。
钟毓心想,这雪燎君想必是极简朴的一个人,自个儿的城门破旧了还不赶紧着修一修。
大抵剑修都是这样,不在乎身外物。
这字虽不甚明了,倒也是中规中矩,就不知道这雪城里头到底是怎么样了。
再往前去,渐深入雪城。
街边也热闹得很,摆摊的小贩、招呼客官的小二也都有,只是大都是灵气低微、修为不济。
雪域不乏凡间界、各地的人修游走于此地,看起来很是有一番俗世红尘的味道。
雪域的中心雪城,尤为如此。
钟毓走走停停,最终停在一个卖绢花绳子的小摊前,挑挑拣拣还是选了一根带有素色绢花的发绳,付了灵石。
这素色绢花上带有冰凌霜雪的气息,似是雪域独有的味道。
闻之,使人静心宁神、识海清明。
“你知道秀水街怎么走吗?”
“……秀水街?啊……噢,我想起来了,那秀水街是前些年的叫法,现在这条街已经改名儿了,”小摊摊主挠挠头,他仔细地想了想,“现今儿已经改名叫榭水街了。”
“听上去也没差。”
钟毓笑着说道,待得到了小摊主的指路,才继续走着。
流彩说,她姐姐家门前有一对照着凡间界的大红灯笼模样炼制的灵灯。
她和她姐姐已经约定好了,要一辈子挂着这对大灯笼。
钟毓无法理解女人之间的约定,毕竟除了流彩,她也没别的相识的姑娘。
她想,这一对大红灯笼代表着什么呢?
流彩和她姐姐的姐妹情谊吗?
钟毓的思绪不由得远飘了……
她慢悠悠步行到秀水街,不,榭水街。
一面打量着两边的宅院楼阁,一面收拢了她那有些湿润的狐裘。
洁白的狐狸毛在灵力的运转下又干了,柔暖得不像是在一个浅浅暮色的黄昏。
雪域的黄昏是屋檐上皑皑白雪也微微发黄,很是柔和,又好似明黄的锦缎。
略微不平的青石路上有被人踩踏出来的水洼,折射出淡淡的昏黄。
雪城并不如何奢靡,比雪域奢靡的是江川,比江川更奢靡的还有旁的。
天下之大,如何能踏遍四海?
何其难?
钟毓停在一座大宅院门前,红墙绿瓦的凡尘高门景象。然而只有整座宅子陷在牢不可破的阵法之中,才能安然度日。
即便再像凡间界,这里到底还是修界。
“吭吭吭――”
她轻轻叩响门扉。
“我是江川江城流彩姑娘的朋友,此次受她所托,顺道来送个信。敢问你们家夷光娘子在吗?”钟毓提高音量,对着门内说道。
朱漆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红金绿玉的内里,宛如一张巨大狰狞的嘴,要将钟毓吞噬进去。
可到底还是比不上江城富丽堂皇,雪域清贵,贵在气节,而不浮于表象。
钟毓抿住嘴角,正酝酿说辞。
“是我妹妹的朋友?流彩今儿给我送信来了?”
一个灵活的姑娘扒开守门的小厮,这才探出头来。
“嗯,流彩有托付给我一些东西,我现在拿出来给你吗?”钟毓问。
对于血脉亲人的相处之道,钟毓也不是很通。
她能够漠然地同他人刀剑相向、横眉冷对,也能跟他们虚与委蛇、装模作样,却没有真正对多少人温存脉脉过。
她想,这是流彩的姐姐,应当不用假情假意去敷衍。
流彩算是钟毓划在安全线里的人,她的姐姐应该也要不同一些。
好像这样,才对得起她与流彩之间存有的因果纠葛与情谊。
“不着急,不着急,流彩劳烦你来走一趟,怎么好意思让你到这儿了还风餐露宿呢,进来进来,住几天再说。”
流彩的姐姐看起来十分开心,两个小小的酒窝均匀地布在面颊上,和善又明媚。
是个同流彩有几分相像的女子,钟毓给出评价。
她一把拉过钟毓的手臂,兴奋地领着钟毓进门,钟毓也顺从地跟进去了。
“你是流彩的朋友,就也是我要招待的客人了,你管叫我夷光姐姐便可。”
夷光很热情,或许是因为钟毓带来了她妹妹的消息,又或者是爱屋及乌。
能将信件托付给此人,必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
“我叫钟毓,”钟毓不欲多言,“流彩托付给我的东西不多,我先交给你?”
雪夜来得很快。
长廊上的灯火已经亮起了,衬得钟毓那张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那便先来我房里吧,我们放好物件,便去吃顿灵食。”
夷光沉吟一瞬便如此说道,倒是没怎么仔细打量钟毓。
她一路上只顾着开心了,对着钟毓更是毫不小气,给了无数个灿烂的笑容。
作为友人的姐姐,夷光可以说是很称职了,十分和蔼。
她看见钟毓没有穿雪域特有的法衣,还特意又送了几件。
夷光也知道雪域不设有传送阵,又给她添了几件跨越雪山的装备。其中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钟毓毫无例外全部收下了。
只因为这些玩意儿,不用她说钟毓也知道,这些是要带一部分给流彩的。
只是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一次江川,她这可才刚出门。
等流彩收到这堆玩意儿,已不知今夕何年了。
夷光对此大方地表示无碍。
修真无岁月。
钟毓并不着急,在雪域独身夜行也是极为危险的,不止雪域,在整个修界都是如此。
非实力绝顶,均不敢独身夜行。
好在她的储物袋加了一层又一层禁制,就算她不幸死了,也便宜不了他人。
况且……想取钟毓的东西,也要看看那人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夜,夷光收留下了钟毓,钟毓便也没有机会好好展示自己绝顶的本事了。
夜里床榻上,钟毓午夜梦回间,迷迷糊糊又想起了雪域入口的守门人。
这个守门人,让她觉得有几分怪异,那个眼神,分明是略微带着吃惊的。
他认识我。
钟毓如此想到,明日……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不止这个,雪域的气候让钟毓有些不适应。
江川的气候就很好。
一年四季都比较温和,不会出现炽热的夏天,也不会有酷冷的冬日。
春秋交替,故而不识冬夏。
在江川待久了,怕是一身富贵病都有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钟毓深有体会。
翌日,天光大亮。
钟毓早早换上夷光送的法衣,仔仔细细地上了妆。
不知这雪域与寮山村那可有那找画像的守门人?
她在镜前照了照,又点上一颗泪痣,更显得柔弱无害了些。
简单用过灵食后,钟毓见过夷光,这就要告辞了。
“我道侣大约明日才回来,你不多再留几日?”夷光拉住她的手,细细问道。
“不了,我此行是领了任务的。不能再耽搁了,若再耽搁,怕是……”钟毓摇了摇头,随意地扯谎道。
夷光点头,她大约以为是氏族或者宗门内的任务,便也没再强留了。
“你这身法衣倒是穿得极好,在雪域还是需多些法器,你对雪域不甚了解,下回可不要贸然乱跑。”
夷光认真提点道,满目慈祥。
钟毓道:“好,我知道了。”
夷光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又惊叹又可惜道:“这颗泪痣生得不好,怎好生在这里。好好的小姑娘,被这颗痣弄得妖里妖气,哎……我听凡间界的人说,眼尾生了痣,是极不好的……”
沾沾自喜添了泪痣的钟毓:“……”
“修真之人,哪里还能惧怕这些?”
钟毓随口便道。
此言,倒是像极了那些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后生。
许是昨日她上门时,天色已经昏暗,夷光没有注意她到底是否生了泪痣罢。
看来她是不喜这般妖里妖气的女子的,就是不知道为何,不喜欢也得有不喜欢的缘由。
难道是她的道侣做了什么?
无心多想。
钟毓终是辞别了夷光,一路悠悠地踏出榭水街。
她来到昨日的小摊主那里,停下脚步,这小摊贩上工可真早。
这时街上还没有多少行人,摆摊的倒是都早早地来了。
小摊主抬头,看到钟毓,惊讶道:“姑娘可找到榭水街了?”
钟毓点点头,伸手在摊前挑起了花样,带一些回去,也可以分给那些女侍。
她们终其一生都在江城蹉跎时光,雪域的花绳,她们未必见过。
一入江川殿,便束之高阁。
若没有能力,只怕真会如此。
未必是蹉跎呢?
保不齐她们挺享受这样儿的生活呢?
钟毓翻捡了几样,选不出个上下之分,叹了一口气,道:“我全要了。”
小摊主兴高采烈地打包起来,道:“这绢花,都是我女儿一朵一朵做起来的,我女儿的手艺,可没的说!这几朵上面还加了小法阵,夜里头还会发光呢。”
他伸手指了指,钟毓特别记下了那几朵绢花。
付过灵石,看一眼身后的的青石路,些微水迹斑驳,风过移树影。
却不过几息,又归于平静。
……
雪原中的城镇,宛如沙漠中的绿洲。
与周围,是全然不同的光景,正是冰雪之下的勃勃生机。
雪燎君真是好手段,以一人之力筑阵阻隔风雪侵袭,消耗之大或不可计数。
也不知他现如今是否垂死挣扎?
……
再一次到达雪域的边境,是与寮山村又要近了几分,而出了雪域,还要再跨越一座雪山,才能抵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