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界殿元灵称王 兴土木末都建宫㈡

  全身都被暖融融的阳光笼罩着,清凉柔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自天灵盖流经四肢百骸。路西法感到身下软软的,伸手一摸,却摸到了柔软如绒的草叶。背倚着个温暖的怀抱,腰间一双手臂有力却小心翼翼地搂着他,他的头靠在那人的胸口,均匀的缓慢起伏表明此人仍在睡梦中。
  身后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尖,有些痒丝丝的感觉。路西法微微偏了下头,却弄醒了身后熟睡的人。腰上的力度又重了几分,耳边便传来了他带着慵懒和笑意的嗓音:“哥哥,醒了么?”
  “嗯,这是哪儿?”路西法眼上的纱布还未拆下,难得温顺地靠着怀歌低声问道。
  “我看你整日在床上躺着,也不利于病情恢复。就把你抱出来晒晒太阳,透透气也是好的。”怀歌曲起腿,身体坐直往后挪了挪靠在树干上,抱着路西法的姿势仍未改变,“你的眼睛再过两天便能痊愈,到那时,你就能看见我了。”
  “贝利亚,他们呢?”路西法忽然开口,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身体一僵,心下更是没底,“你当时不是也在么?他们,还活着吗?”
  怀歌突然就沉默不语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对不起,哥哥。”
  “没有什么值得抱歉的。”路西法叹了口气,口中喃喃道喃喃道,“是我将他们推向这一去不复返的深渊,或许从一开始,错的就是我。贝利亚、萨麦尔、玛门……原本都有最光明的未来。而我,却以罪孽和反叛为他们画上了终结。”
  怀歌抬头望向逐渐坠下山峦的夕阳,将手缓缓伸向路西法葱白如玉的手,试探性地轻覆上去。察觉到他并非有身体上的排斥后,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手心相贴,暖意互传。怀歌扶住路西法的身子,半立起柔声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路西法微微点头,由怀歌搀着向雅间走去。
  “坐。”路西法坐在圆凳上,未梳理的长发披在肩上泛着乌黑亮丽的光泽,将他的肩膀衬得瘦削不少。白皙的脸庞竟比他眼上的纱布还要苍白几分,轻抿的唇透着层水嫩的粉色,似平似勾的嘴角扬起一个极其惑人的弧度,使人不由自主地想凑上前咬一口,看看是否如想象中那样甜美。
  怀歌心猛地悸动了一番,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缓缓靠近了路西法的唇角,就在两唇即将触碰上时,路西法似乎是觉察到般不疾不徐却恰好及时地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怀歌,怎么了?”
  怀歌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两颊腾地飘起两团红晕。心中庆幸路西法此时看不见,否则他可就挂不住面子了。他手忙脚乱地轻轻撩了下路西法脸边的一绺青丝,干笑道,“没、没什么,头发上有草丝罢了。”
  路西法抬手去摸,手背却正好扫过怀歌绯红的脸颊。怀歌惊慌失措地蹦出去好远,背径直贴上了冰凉的墙,冻得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连话都不甚利索,磕磕绊绊了许久。路西法见他这反映,早已将一切了然于胸,故装无知问道,“怀歌,你的脸怎如此烫?莫不是生病了么?”
  “没有,我没事。”怀歌两手捂脸将额头贴在墙上使其降低温度,手心下早已是飞红一片。
  听着他明显沙哑了不少的嗓音,路西法心中更是好笑。果然这人无论是什么身份,总还像个小孩似的。
  待怀歌脸红稍退,才又灰溜溜地走过来坐到路西法面前,扭头向门外喊道,“来人。”
  身穿鹅黄纱裙的侍女款款走进来低着头向怀歌欠身行礼,唯唯诺诺道:“君上请吩咐。”
  “让玲珑坊把晚膳送来。另外再去后院摘些青梅洗净,伴些糕点稍后送来。”
  “是。”侍女再次行礼退下。
  “这个时令,后院还有青梅吗?”路西法问。现在正是橘子上市的季节,青梅应该要再等很久。
  “哥哥有所不知。云起处气候异常,四季温暖如春不曾有过变化。所以水果种类众多,青梅自然也多。”两人交谈间,几名侍女已将晚膳送至桌上摆好,又无声地退出门外,关上房门。
  怀歌端起一只精致小巧的青花莲纹瓷碗,用汤匙舀起半匙米粥,轻轻吹了口气,递至唇边微微触了一下试了温度,确定不烫后才送到路西法嘴边,笑道,“哥哥,喝点儿粥吧。”
  路西法点点头,微微张开嘴。怀歌将粥慢慢喂入他口中,喜色跃上眉梢,“怎么样?”
  米粥刚入口,香味便弥漫在整个口腔中。米粒软糯而不失弹性,蔬菜粒切得精巧方正富有水分,细碎的肉末还带着浓郁的肉香,盐分和火候都是恰好合适,的确挺合他的胃口。路西法笑了笑,“还好。”
  “再吃点儿?”得到允许后,怀歌满心欢喜地将米粥一勺勺喂他吃下。路西法不时上下滑动的喉结闯入视线,看得他口干舌燥,端着瓷碗和汤匙的手都有点抖了。
  突然,一道细微至极的开门声传来,北宸悄声走进来立好。怀歌虽背对着门,但也从脚步声听出了是何人。不等北宸开口,怀歌便冷声道,“出去等着。”
  “君上,我有要事禀告……”北宸俯身拱手行礼,开口欲道,“您……”
  “出去等着。”怀歌手上动作一滞,继续心平气和地喂路西法喝粥,只是语气愈发凌厉,“……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北宸皱眉看了路西法一眼,低下头走出屋去掩上了房门。
  “怀歌,是有事吗?”路西法微微偏过头问道。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你重要。”怀歌对着汤匙里的粥轻轻吹了口气,递到了路西法唇边。
  “怀歌,你既然身为三界之首,理应把事务放在第一位。粥我可以自己吃,你快去吧。”路西法偏过头一脸正色道,觉察到怀歌的顾虑,才又缓声道,“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让侍仆照看我。”
  怀歌拗不过他,只得退了一步,“好吧,我叫人来照看你。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快去吧。”路西法点头道。
  怀歌放下瓷碗起身,伸出手似是想揉揉他的头,但犹豫片刻后还是放弃了,垂头丧气地离开房间。他一把揪住安静在门外等候的北宸的衣服气鼓鼓地往书房走去,等关上房门,怒气才如洪水般决堤而泄:“你你你……怎么来得这么不是时候?我的大好机会,全被你给搅没了!”
  “大好机会?君上是想要做什么?说出来,我也好想办法弥补回来。”北宸脸上并没有其他表情,话语中却透出满满的笑意,“连喂个饭都能脸红成那样,还能干点儿什么?”
  “当然是抓紧时间拉近关系了。好不容易才将一切解释清楚,不赶紧刷好感怎么行?”怀歌松了手,抱着胳膊走到椅子边坐下,又气又笑道,“他以后可是要在这里待一辈子的。没关系,来日方长。”
  “你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北宸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她的美梦,淡声道,“行动失败了。那些堕天使逃出了我们的包围圈,再捕杀就很难了。你还是做好他们来要人的准备吧。”
  “怎么会失败呢?不是让你小心一点吗?”怀歌双眉紧蹙,面露愠色道,“他们现在在何处?”
  “不知道。”北宸神色依旧如常,丝毫没有变化,“我们太小看那些堕天使了。即使是被天堂从晨昏台丢下来,他们也并未受什么严重的伤。晨昏的邪灵在吸食路西菲尔体内的灵力和圣光之后,又因进食他的血肉,功力大增。所以后来被丢下的天使并未受到很多攻击,所以,我们根本无法战胜他们。”
  “那就告诉他们,路西菲尔已经死了,彻底打消他们的念头。”
  “不可能。以他们的禀性,见不到路西菲尔的尸体,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北宸脸上也流露出一股慎重的情愫,沉声道,“再者,路西法即使已经堕下天堂,好歹也曾是天堂的天使长。此等极灵之体,岂能轻易找到假体?”
  怀歌头痛地揉揉太阳穴,低声问:“你怎么看?”
  “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将人送出去。如果你真舍不得的话,可以在末都给他建座行宫。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增进关系,还能堵住那些堕天使的嘴。”北宸微微勾起唇,浮现出一抹极冷淡的笑,“再说,那些堕天使还是拥护路西菲尔的,不会对他或是对我们产生任何威胁。”
  怀歌将脸埋进手掌间沉思了许久,嗓音嘶哑地开口:“就按你说的办吧。”
  北宸微微欠身正欲退下,却又被怀歌叫住了,“等等……那座宫殿建成后,在宫门上挂块匾,就写‘万神殿’。”
  “万神殿?这,恐怕有些欠妥吧。”北宸稍一愣神,皱眉道。
  “不用顾及这么多,我意已决。”怀歌抬眸,眼底划过一丝血色的精光,“……哥哥,天堂不让你做神。我偏要让这四海八荒,都敬你为神。”
  “遵命。”
  ——
  怀歌走后不久,便有一位身着嫩绿色罗裙的少女走了进来,立在路西法面前行了礼,清声道,“奴婢参见天使长。”
  路西法微微一愣,连忙道,“姑娘不必多礼。我现在只是一介凡体,不必再以天使长相称。”
  少女站直身子,提起裙摆坐在他面前,端起瓷碗问:“……天使长是否要再食些粥?”
  “……”路西法实是心觉这个称谓太过别扭,但想到可能是这个小姑娘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了,也只好默许,“不用了。你且坐着与我说会儿话吧……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为青莲。”少女将碗放回桌上,柔声回答,“是君上吩咐我来伺候您……奴婢为您整理下头发吧。”
  “乱了么?”路西法伸手摸了摸头发,好像是有些凌乱,“有劳了。”
  青莲扶着路西法走到窗边坐下,从梳妆台上拿起木梳为他梳理着那头长至腰身的柔软墨发。
  路西法咬了口方才青莲递到他手中的沾染着清香的青梅,咀嚼着脆生而又酸甜的果肉,闲适地倚在窗台上,沐浴着炫目而又温暖的阳光。
  如果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好像也挺不错的。
  夜幕降临,深蓝色由天边慢慢涌向天的另一边,直至一颗明亮的星星撕破夜空。晚风徐徐而来,窗外不远处的青翠竹林便奏起阵阵悦耳的穿林打叶声。风穿过薄纱制的衣衫,不觉凉意顿生。
  路西法已趴在朱红窗台上睡熟了,青莲取了件衣柜里的白绸锦边月纹袍外衣为他披上,见天色已晚,正准备叫醒他,怀歌却推门而入制止了她的动作。
  怀歌摆摆手示意她退下,而后又绕到路西法身侧凝目欣赏着他安静的睡颜。鬼使神差的,他本是只想安分地看看他睡觉的样子,但不知怎的凑得越来越近,只差几寸就要贴上了路西法的脸,并且还在不断逼近。
  “青莲?”路西法突然开口。怀歌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便撞上了梳妆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差点直接坐到地上。路西法听到异样的动静,做起来将脸准确地对向怀歌的方向,冷声道,“谁?”
  “哥哥莫怕,是我。”怀歌忙道,弯腰将从路西法肩上滑落在地的外衣捡起来拍了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路西法舒了口气,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嗔怪,“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
  “惊着你了吧?”怀歌轻轻踮脚坐上窗台,微微俯下身子凑近路西法道,话语中似乎有几分孩童的天真,又似乎有几分关切与自责,“夜里风凉,穿得少极易着凉。哥哥若是困了就去床上睡,不可在这儿睡觉。”
  “你把青莲叫下去了,我现在又看不到,怎么上床睡觉?”路西法皮笑肉不笑地说。
  怀歌心中一颤,极怕路西法下一秒上来就给他一巴掌,再骂一句“流氓”,那自己的面子可真就丢光了,“你、你一直醒着吗?”
  “我自醒来时你便在这里。若不是你把青莲叫下去,她怎么会擅自离开?”路西法笑道,话语中颇有几分得意。
  路西法轻声笑笑,嗓音突然低沉下来,“哥哥,那些人我找到了。”
  路西法一怔,声音不由己控地颤抖起来,“他们,他们怎么样?他们现在在哪儿?”
  “放心,他们很安全。”怀歌跳下来扶着路西法坐到床边,单膝跪下来解开他腰间的玉带,脱下外衣,将只穿着冰蚕丝里衣的路西法塞进薄被里,起身放下素白的床幔,“你先休息,我会安排妥当的。”
  路西法坐起来,开口欲言。却又抿紧了唇。
  “哥哥,”刚拉开门的怀歌忽地停下脚步,低着头耳边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面上的表情,清冷的月光细碎地洒在他身上,如出尘的莲花般脱俗超尘,声音难得的温澈如水,“如果,他们要接你回去继续领导,到那时,你会选择离开,还是留在我身边?”
  “我……”路西法犹豫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怀歌低低地笑了几声,关上房门离开了。
  路西法静静地坐在床上,许久之后,肩膀轻轻抽动起来。
  门外,怀歌顺着门边滑坐在地,深邃的眸底涌起如河般汹涌而无尽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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