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山河破碎身世浮沉

  利刃出鞘,瞬间没入腹部。剧烈的痛感伴随着麻木袭上大脑,伤口,从未如此僵硬而冰冷。
  子榠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到的却还是那个人。
  锋利的匕首从温热的身体中抽出,在醉人的月光下闪烁着令人窒息的寒光。殷红的鲜血如瀑布般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也在丝丝抽离着他浑身的气力。
  “哐当!”
  匕首落地发出刺耳的尖响,也许还溅出了几朵火花,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在月光的霜华下,这世间的事物都是如此美丽,接连不断滴落在青石板路上的鲜血、那张令他心动不已的脸庞,此刻在子榠的眼里,都是那么动人心弦。
  “对不起,对不起……”辛梓昔日里时常带着笑容的清丽脸庞此时却惨白得毫无血色,她的身体,连同她的全身上下,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子、子榠,对不起……”
  子榠把手移至血如井喷的伤口处,摸到了一手浓稠而又温热的猩红,看着眼前泪如泉涌的人,勾起唇角笑了起来,“……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辛梓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双手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那个女人逼我……我,我只有那一个弟弟……”
  “你杀了我吧!”
  “……原来是这样啊。”子榠微微眯起眼睛,感觉眼前是一片的天旋地转,喉咙里有股腥甜的味道弥漫开来,竟然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啧,你走吧,我们今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走?”辛梓撑起身子好不容易才站稳,眼含泪水地凝视了子榠片刻,才抹了把泪转过身离开。
  子榠的身子突然垮了,只能扶着树慢慢坐下来靠身后的树干支撑着。溢出的鲜血已经由一汪湖水变成了浅滩,如同一片殷红的海洋将他包围。
  就这样死了吧。他想。这是他最好的结局,也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
  不远处的树上,落着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
  “玛门,你说那个小子就是吾主,是真的吗?”萨麦尔半信半疑地看着不远处靠着树的子榠,他似乎已经昏过去了,不由皱起眉头道,“我怎么看他,呆头呆脑的?”
  “不会错的。”玛门扬起唇角,鲜红的唇色看起来格外媚惑,“他的样子,和三百年前血昏之战时一模一样。肯定就是他!”
  “可是,吾主不是已经被策魂卢崎给杀了吗?他没有理由对吾主手下留情啊。”萨麦尔仍是持着怀疑的态度,撇撇嘴道,“更何况我和那小子交过手,他那些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值一提,怎么能和吾主相比。再说他的性子桀骜不驯玩世不恭,和吾主截然相反啊。”
  “管那么多干嘛,现在只有这一条线索了。不管他是不是吾主,先把他绑回去再说。”玛门不满地瞥他一眼,展开四翼黑羽朝不远处的子榠飞去。
  “也是。”
  寻魂山。
  卢崎刚走近无痕洞,便听见了里面传来的阵阵撕打狂吼的吵闹声,急忙往里面冲。
  唐桉墨正闹得欢。
  “你们让我出去!放我出去!”唐桉墨推搡着挡在洞口的一干堕天使,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拼命想往外面冲,“你们去把卢崎给我叫过来!不然就滚开!”
  “唐桉墨,你要干什么?”卢崎推开那些堕天使走进来,揪住唐桉墨的衣领把他扔到了床上,脸色铁青地吼道,“发什么疯,不知道自己的伤还没有养好吗?”
  “子榠呢?子榠去哪儿了?”唐桉墨一骨碌爬将起来,冲过来扯着卢崎的衣袖,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脸上,“你告诉我,子榠他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他去哪儿了?”卢崎的声音依旧是不疾不徐,神色就像往日般波澜不兴处变不惊的淡然,似乎这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难不成那天发生的事情你都忘了吗?”
  “……我要去找他。”唐桉墨松开手正往洞外走去,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看上去如此弱不禁风。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目光呆滞,口中喃喃自语,“我要去找他……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得到及时的救治,他肯定是会死的。”
  “唐桉墨你醒醒吧,他是故意躲起来不想让我们找到他,他根本不想见我们。”卢崎挡在唐桉墨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面带冷峻厉声道,“再说莫维斯这么大,你要去哪里找他?只怕等你找到他,他早就化成一堆白骨了。”
  听到这里,唐桉墨攥紧了拳头。
  “忘了告诉你,族长已经出关了。作为人子,你不应该先去看看他吗?”卢崎看他面容憔悴神情恍惚,难得将语气缓和下来,轻声道,“在这里吵吵闹闹,不是白白浪费体力吗?放心,子榠他不会有事的。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等你的伤痊愈了,我和你一起去找他。”
  “……好。”
  兰泽城。
  “你说什么?让我帮你找人?”佑泽大笑不止,亚麻色的发梢轻轻扫过剑眉,那双祖母绿的深邃眸子泛起层层波澜,“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就看咱俩平日的关系,就这么有自信觉得我会帮你?”
  “当然,否则我就不会来找你。”唐桉墨紧紧抿着唇,看着坐在主座的佑泽边翘着二郎腿边用指节轻叩着桌面,嘴角溢开一抹淡淡的笑,“因为我要让你找的人,是你挺放在心上的。”
  “你说的是……子榠?”佑泽猛地站起来,瞪大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一瞬间连话都说不连贯了,“子榠他、他不是已经被……”
  “那只是策魂一致对外的口径而已。那天子榠是……被人劫走了。”唐桉墨稍稍犹豫了半刻,还是决定不对他说出**,“策魂是在掩盖事实,所以才对外界称子榠已经被长鸿长老以雷刑处决了。”
  佑泽惊讶得嘡目结舌,连连摇头,显然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许久才平复了激动无比的心情,可以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死而复生”,那一刻的心情可想而知,简直是坐立难安,“你不早说,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吧?”
  唐桉墨本来想找个能在关键时刻保持清醒的人,没想到这家伙比他还没脑子,气不打一处来地吼道,“你能不能先沉住气啊!你去找起码先商量个对策吧?这么猴急猴急的,你去哪儿找?”
  佑泽被他训得蔫头耷脑,重新坐回椅子,但还是难掩心中的激动,眉飞色舞问道,“那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我已经瞒着卢崎长老派人出去打探了,估计到戌时就能得到消息。”唐桉墨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浅笑着道,“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个字,等。”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干等着,一直从未时等到申时,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直到临近酉时,唐桉墨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哎,你不饿啊,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我不饿。”佑泽舔舔嘴唇,身体仍坐得笔直,雷打不动刚硬如铁,定力简直超出了唐桉墨的想象。
  你不饿我饿啊。唐桉墨无奈地想着。
  好不容易等到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唐桉墨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了。在受伤的那几天里,他整天在床上躺着,粒米未进,也难怪他会耐不住了。其实佑泽在那几天也没怎么吃,但可能是因为巨大的喜悦和激动使他整个人都处在高度亢奋的状态,才丝毫不觉得饿。
  “怎么样?打探到子榠的下落了吗?”唐桉墨看那人气喘吁吁地灌了口水,还是没有隐藏好心底的焦急与不安,“你倒是说话啊!”
  “呼呼……莫维斯的五片辖区末都、洛城、义云天、薄暮台、不知归我都查过了,最后终于在洛城的一处名门望府家打听到了子榠的下落。听府里的小厮说,那家的小姐一个月前救了一个在路上晕倒的、模样像个富家子弟的俊公子,好像就是子榠。”那人急喘了几口气,慢悠悠地说道,“我还听说这几天他家小姐整日躲在屋里以泪洗面,而且那个俊公子再也没有在府里出现过。我猜是不是这期间出了什么意外,从而导致了子榠的再次失踪。”
  “再次失踪?”佑泽有点急了,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把唐桉墨和那人都吓了一跳,扯着嗓子吼道,“你现在就过去把她给我绑过来!我倒要看看这几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哎,好嘞,我这就去!”那人转身就要走,却被唐桉墨叫住了。
  “慢着!”久久都没有说话的唐桉墨终于开口了,他眸光一转,直对上佑泽深邃而又灵动的眼眸,清清嗓子道,“现在天色已晚,就这样把一个弱小的人类女孩绑过来实在是欠妥。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赶往洛城,寻到那个女孩问个清楚。这样不是更好吗?”
  “好办法,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
  末都,御魂塔。
  塔顶,红衣少年坐在椅子上,双手双脚被材质特殊的尼龙绳牢牢绑在上面。他似乎正在昏迷中,双眼紧闭靠着椅背一动不动。清凉的夜风温柔地拂动着他火红的衣袂,如同绚烂的晚霞般点燃了漆黑的夜空,晕开一片斑斓的色彩。
  “玛门,这小子已经昏迷好几天了。咱们要赶紧确定他的身份,否则这件事如果要让撒旦知道了,咱俩就该玩完了。”萨麦尔盯着不远处的子榠,语气颇有些不耐烦,拍了拍桌子耐心不足道。
  “好,我现在就去弄醒他。”玛门起身走近子榠,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强迫此时无意识的他抬起头使他的整张脸都尽收眼底,不由赞叹道,“没想到才短短三百年过去,这小子竟然使吾主的相貌越发英俊了!”
  接着一缕黑色的烟雾从玛门的掌心游出,融进了子榠的呼吸。不一会儿,子榠就慢慢苏醒过来。
  子榠缓缓睁开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媚惑的脸庞,五官不知要比其他人静止了多少倍。这样的相貌,若是放在悠悠的历史长河中去寻找,也只有商末的妖后苏妲己能与她相媲美。
  “这是哪儿……?”子榠意识模糊地问道,努力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事物才逐渐清晰起来。待他看清眼前的人时,瞬间蹙紧了眉头,吼道,“这里究竟是哪儿?你是什么人?”
  “哎呦,别激动嘛小帅哥。我把你绑来只是想问点事,如果你如实告诉我的话,我就会把你完整无缺的放回去。”玛门松开捏着子榠下巴的手,走到他身后俯身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凑近他耳边笑意满满地轻声道。
  “……行,你问吧,你想知道什么我如实告诉你就是。”子榠舔舔唇角,感觉腹部的伤口还在淌血,顿时觉得腰腹间就快没有支撑的力量了,长舒口气道。
  “这才乖嘛。”玛门勾起唇角笑得愈发媚惑,细长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如狐狸般充满了浓浓的妖味儿,“那我问你,三百年前血昏之战时,你在干什么?”
  “三百年前?血昏之战?那时候我才刚刚出生好吧!那时候我连眼还没睁开呢,怎么可能做出什么事?”子榠有些嘲讽地笑笑,斜着眼瞥了几下远处的萨麦尔,“难不成你们以为我参加过血昏之战?”
  玛门直起身子和萨麦尔对视一眼,轻蹙着眉头微不可查地摇摇头,低头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脖子,嘴里呼出的温热的气息洒在子榠的耳边,有些痒痒的,“真的吗?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认识萨麦尔?”
  “我……”子榠欲言又止。
  “据我所知,那三百年前的血昏之战之后,萨麦尔就再也没有在莫维斯出现过。那么,你那次为什么要对他说'好久不见',嗯?”
  子榠仍低着头,缄默不言。
  “那既然你不打算说,我也就不问了。”玛门神色淡然地松手起身,没走出几步又转回来,眯着眼对着子榠笑得媚惑,“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哦,在我决定放你走之前,最好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否则就别怪我做出点什么不好的事情。”
  子榠抬眸对上玛门殷红似血的双目,沉默半晌,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玛门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脸,转身离开。
  “玛门,就这么否认这个小子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了吗?”等离开塔顶,萨麦尔低声问道,“那我们不就白白浪费气力抓他过来了?”
  “不,萨麦尔。”玛门笑着摇摇头,扭头瞥了眼那扇通往塔顶的门,“我觉得他应该就是吾主,只是记忆可能有所缺失,或者说是在血昏之战时,有人将他的记忆和煞气封印了。不过要打破封印,办法很简单……”
  “你说。”萨麦尔轻声问道。
  “这就是你的特长了。不论用什么手段,让他痛苦,让他绝望,让他生不如死,一定要在根源上彻底摧毁他的所有意志。”玛门微微眯起眼睛,嫣红的唇角扬起一抹异常残忍的笑容,“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光明和善良,要让他知道,只有和我们站在一条战线上,才能够活下去。迫不得已,杀了他所有在乎的人,逼他清醒过来。”
  “我知道了。”萨麦尔微微一笑,血红的眸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狠戾。
  洛城。
  一处装潢雅致的小院,屋里飘来淡淡的茶叶香。窗户显出一个少女的身影,清丽的脸庞看起来却异常憔悴。
  佑泽抹抹额头上的汗珠,扭过头来看向站在身后的唐桉墨,勾起唇角嘴边溢出一抹舒心的笑容。
  “唐桉墨,我们到了。”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