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黑天鹅

  喝过两杯啤酒,闫慧坦承她初来广州最担心的事不是外界,而是自己对陌生环境的适应能力,能否顺利找到工作、建立新的人际关系网络。
  黄灿不断鼓励她说这更多的是时间问题,广州这座城市充满巨大而温和的包容性,做事更遵循法律法规及商业法则,不像家乡小城那般倚赖人际和权势,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弹性也比较大。
  她已经不知不觉中深深爱上了这座羊城,这里既有繁华大都市的恢弘发达,也有古朴骑楼街道、弥香茶楼酒肆浸染的慢生活,处处体现出岭南人不愠不火、章法有度的情怀。
  庞亮和历敏也赞同,在广州生活工作的便利性是家乡难以比拟的,谈到遥远的归宿,她们都更情愿扎根大城市,而不仅是打工赚个十年二十年钞票再打道回老家。
  历敏抿了口酒感慨道:“如果我们能扎根下来,至少我们的后代无需再重复我们广漂的辛苦历程。何况在广州生活十年二十年以后,我们还能回得去吗?习惯得了落差吗?”
  黄灿说:“是啊,不是有句话嘛,北上广容不下肉体,三线小城容不下精神。”
  庞亮叹气:“谁不是这样想呢?但是想要扎根谈何容易?至少你得买得起属于自己的房子才算数吧?”
  说道买房子大家不吱声了。黄灿继续向闫慧建议自己是如何迅速了解并适应广州、认识新朋友的。除了努力找到一份稳定工作,比如做义工也是一个既行之有效又有一丝的途径。
  在红十字会地震捐款的时候,她特意向工作人员询问关于义工的事儿,红十字表示他们暂时没有机会。随后袁力行给她推荐了一个义工组织,叫做‘广青启智服务队’,是广州共青团下属单位,常年招募志愿者,通过参加培训会和参加几次活动,黄灿认为该组织专业规范,各种项目也很有社会意义。
  赵小玲子不解道:“义工?就是说没有报酬,免费工作?平日工作没完没了还不够啊?这不是给自己百上加斤吗?真的有必要?”
  厉敏端着啤酒杯稍稍遮掩住自己不屑的冷眼,口气平但不藏锋地怼她:“难道你没听说过,‘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吗?是了,义工的境界一般人哪里能懂?我就觉得很好。”
  赵小玲子装作没听见,不搭茬只管和黄灿说话:“可是灿,你工作刚上手那么忙,哪儿还有时间义务劳动?”
  “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嘛。而且我借机接触到许多平常难得去的地方和难得的见闻。比如说跟队员们去养老院服务,站成一排给老人们唱粤语歌《狮子山下》;比如说去儿童医院给癌症患儿组织绘画活动。“
  黄灿感慨:“不参与你很难想象得到,那些被重疾折磨的孩子们,虽然遭受巨大肉体痛苦,笔下的图画却是宇宙星河森林外星人,充满未来的神奇想象力,仿佛生命的阳光是无法被疾病完全剥夺的!噢,我还作为啦啦队观赏了一场易建联的投篮表演呢。”
  “这也算数啊?”闫慧好奇。
  “算啊,义工活动五花八门,所以我最近比较热衷。时间允许自由安排,一场活动两三小时,你可以选择天天去,也可以一个月申请一次。启智队给每个义工发了个记账小本本,像存折的那种,只不过在上面累计的是做义工的总时间。”
  庞亮比较倾向赵小玲子的意见,但表达比较婉转:“听上去倒挺有意思也能获得荣誉感似的。但黄灿,如果你把这些时间全花在提升专业、提高收入上是不是在现阶段会更有价值?”
  黄灿自有见解:“提升专业和收入固然不能耽搁,但我觉得吧,主战场上的拼搏是一场经年累月的持久战,非一朝一夕可见成绩。聚精会神全力以赴固然了不起,但假如能偶尔抬头四顾,在其他地方下几招闲棋野子,说不定将来会有意外收获呢?你懂我意思吧?就好像下围棋一样。”
  庞亮还要开口辨,被厉敏没好气打断:“人家黄灿说的都是自己经过思考的战略战术,哪儿像你,见风就是雨,看见楼市涨想买房,看见股市升就去追高,结果呢?”
  这一下可戳中庞亮软肋,他立时面色不快,有点儿生气厉敏怎么当着众人面不给他留面子,偏偏她说的又都是不容反驳的事实,自己最近确实在股市上套牢不少钱,正心疼得要命。平日他跟厉敏掰扯不清楚,一讨论就吵架,倒是很愿意听黄灿聊聊观点。
  他说:“我是真没预料到,今年房地产市场从一路高升进入高位调整期,房价下跌大买卖低迷,我们干中介的成交跟去年简直没法比。广州的限价地、限价房又集中放量,更是把新兴区域的楼市迅速拉低。就连我公司一位高层,因为去年激进的投资策略,现如今名下十几套物业都已经成为不同程度的负资产,对比高峰期入市市值缩水近20%呢!租金不抵贷款,情况再恶化下去怕他要断供破产吧?我看别人投资自己也忍不住,不是有句话叫‘你不理财财不理你’嘛,买房困难所以就买了点股票。3月份A股还收复4400点,利好频传春光灿烂,现在却大跌到2700点。我买入就跌,割肉又涨。黄灿你说,我这人是不是财运不好?唉……”
  看庞亮苦闷地大口喝酒,黄灿思索着回道:“何谓运呢?更多的是顺大势而为的意思。你投资失利,也许是因为你身处房地产行业、看到股市表象,但对于事情背后的原因和逻辑不真正了解的缘故。有句话很正确:‘你所不知道的东西远比你所知道的更重要’,就是所谓‘黑天鹅’的启示。”
  几个人都停下筷子好奇问道:“什么是黑天鹅?”
  黄灿:“在发现澳大利亚之前,旧世界的人们认为所有天鹅都是白色的。当然并非如此。它说明了我们从观察或经验中学习的巨大局限性和我们知识的脆弱性。‘黑天鹅’的具有三个属性:稀有性、冲击性和事后预测性。理解这一点对于生活很重要,想想看,我们生活中出现的大事件、社会环境改变,比如职业选择、与某人想爱、突如起来的天灾人祸,发的横财出的车祸,有几样是按照进程清单出现的?所以一般人根本无法预测房市调整、股市崩溃这样的事件。”
  庞亮问:“所以呢?”
  黄灿耸耸肩:“所以我也不知道啊。‘黑天鹅’就是佛家说的‘无常’嘛。股票我也刚开始学习,暂时也不会买。倒是挺看好未来楼市,现在价格便宜条件优惠,可能是捡漏的好时机。”
  庞亮和厉敏这次倒异口同声否决,庞亮说现在每天联系客户都受冷遇,越下跌人们越观望,还是谨慎为上,不能以为自己就比大多数人聪明。
  被这些话题吸引,几个人太平无事地吃完一顿饭,闫慧想帮着厉敏收拾盘碟被她拦住,黄灿趁势告辞,带着闫慧和赵小玲子回自己小窝去。两间卧房,赵小玲子选择跟黄灿挤一床。
  赵小玲子憋了一肚子话想跟黄灿说,尤其对东莞大农村的工作生活条件和男友赵临平抱怨不停。她既懊丧又怒其不争地给赵临平下评语:“怎么就他,连给人当个马仔都当不好,没出息!”
  话一出口猛然意识到,这才几个月?她已经用爸爸当初如出一辙地语气来评说自己的男朋友,怎么会这样?嗯哼,这还不全都怪赵临平自己,带她闯广东的之初牛皮吹破天,事实证明一点聪明才干也拿不出来,连累她跟着受罪。
  黄灿直截了当问她:“所以你改变了心意,转头看上庞亮了?”
  赵小玲子撅起小嘴道:“哎呀,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就算是又怎样?男未婚女未嫁,多接触个男生没什么不妥。我没想故意瞒你,就算瞒你那也是因为知道你一定会反对。”
  “我反对那也不是因为换男朋友或做新的选择不可,而是事情的先后次序很重要。听你抱怨这么多,大概是无心于赵临平了,但庞亮可是有同居女友的。”
  “同居又不是结婚!现代男女分分合合平常得很。第一主动的人可不是我,第二能拆得散的都不是良配。”
  “听上去你倒是逻辑自洽,当仁不让。”黄灿对于赵小玲子与庞亮之间的暗渡陈仓内心绝对不能苟同,但不得不承认她说得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情比金坚的爱情不可能在美色金钱诱惑面前轻易裂成有缝的蛋,所以她对谁都不怎么开口相劝,失之未必不幸,得之未必可贵。她若是此时的历敏,必定冷笑三声拂袖而去,赠对方二人一句:“敝帚自珍,好自为之。”
  赵小玲子在床上侧身搂住黄灿,甜笑说:“你和厉敏再好也好不过我和你吧?这事儿你别瞎操心,历敏也找不上你麻烦。横竖这辈子只要你喜欢的,我永远不会抢就是。”
  黄灿觉得这话无厘头得紧,忍不住啼笑皆非道:“拜托!我有信心,我和你永远不会喜欢同一类男人,不会在同一种市场做工好嘛?”
  “哼,什么意思?小瞧我还是划清界限啊?看我不挠死你。”赵小玲子说着对黄灿哈气就挠痒。
  黄灿最怕痒,俩人在一米五的小床上翻江倒海鲤鱼打挺,闹腾得隔壁闫慧老妈子似地不停提醒时间才肯喘息着停下,温温暖暖地进入睡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