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记仇的田啬夫
晌午时分,淅淅沥沥的春雨终于停下了,太阳躲在云的后面时不时的出来展现一下存在感。
大家的午饭都差不多,粟米饭团加上刚打上来的井水。铮和劲、松父子坐在田埂上,一起聊着天。
“劲叔,你当年来秦国之前打过仗吗?”铮趁着吃饭的功夫抛出了他憋了一早上的问题。
“东家有所不知啊,我原是魏人,后来遭邻人嫁祸才拖家带口逃到了新郑。可到了韩国还没安顿下来,便被抓了壮丁。后来和秦军攻赵,韩王就派了我们这支杂牌军去帮助秦军。
可没想到还没到长平,这些人就跑了一大半,我也没办法,只能偷偷跑回去然后带着拙荆和孩子逃到秦国来了。这么算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没算上过战场”
“哎,可惜了劲叔,如果你能早来几年,赶上郑国渠刚通那会,说不定还能分上地呢”。
“东家你可说笑了,听人说那郑国渠边上的地一亩能产一钟(六石四斗)的粮食。
想当初我在外黄县(黄河中游)的地,累死累活一亩才收一石半,那种膏腴之地那是吾等山东流民可以染指的。”
其实劲心里已经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了,虽然只是别人家的佣耕,可是像这样的好东家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不但分的粮食比别家多,小郎君虽然怯懦了几分,但干起活来却是一把好手,自己这佣耕倒也做的轻松。
白铮不知道劲心里还有这么多的想法,这会只顾着埋头吃饭。早点吃完,早点干活,回去了之后还有好多事等着他。不但有自己一直在琢磨的“大事”,他还答应了兄弟们要开庆祝晚会呢。
吃完饭后稍作休息,庄稼汉们便又纷纷忙碌了起来,一年之计在于春,可不敢在这时候偷懒啊。铮主动和劲交换了任务,他去费力的扶着牛犁,让劲在后面翻着地。
一边耕地,铮心里一边思考着,按照原本历史的轨迹,这年九月韩国将献出南阳,而明年,秦国就会顺着南阳一举灭掉韩国,从而开启横扫六合的千古伟业。
白铮意识到自己要想在这个世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那么他必须赶上秦国发动的灭国之战。
如果这几仗打完以后,就再也没有从目前小小上造爵位上逆袭的可能了。
今天的劳作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分,此时的田地里只剩下了白铮和劲还有在田埂上睡觉的松。其他乡民早就结束了劳作回家去了。
白铮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家得罪了本乡的田啬夫。
说起来这委实是一场无妄之灾。
当初白铮的父亲将耕牛交给里正的时候,乡里的那个黑脸田啬夫不知道从那收到了消息,竟然打着乡里的名号也对这两头耕牛动起了心思。
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哪能便宜外人,于是铮的父亲还是毅然决然的把牛交到了里正手上,这样一来就得罪了田啬夫。
而那田啬夫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最近几年基本上每年田啬夫来检查春耕或是秋收的时候,都要刁难一下白铮家。
而这一世原本的白铮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加上父亲早逝,面对这些刁难跟本没有办法。
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刚开始两年,是由母亲去面对这个田啬夫。有一次田啬夫甚至以种子抛洒不匀为由,要将母亲罚做半年的白粲,就是一种为各种大小祭祀活动挑选精米的刑罚。
多亏当时里正出面,带着众乡亲一起才将母亲保了下来。这之后白铮不忍母亲再受到折磨,于是年仅12岁的白铮就开始成为了家里的主心骨。
在过去的四年里,昔日那个弱小无助的白铮遭受到了田啬夫三番五次的折辱。
13岁那年,借口白铮家的田水浇的不够,对白铮执行笞刑,本来要笞10下,因为考虑到白铮年岁尚小,减为五下。可就是这五板子,打的小白铮一旬都下不了床。
14岁那年,又借口白铮秋收的时候地里遗漏的黍米太多,罚了白铮去修了三天的水渠。白铮永远忘不了当他挖完了渠回家的时候,那因为无力而颤抖的双手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唯独去年白铮用了别人家三倍的时间照顾田地,这才难得一次让田啬夫没有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不过人家还是放下了狠话
“今年本吏准备不充分,让你这奸诈的小子捡了便宜。不过这天,可不是每一年都风调雨顺啊”
可以说这个世界里的白铮之所以会在大冬天穿着单衣跑到河边找死,和这个屡次的刁难的田啬夫绝对脱不了干系。
不够今年的白铮变了,同样的躯壳底下套着的是一个拥有两世记忆的灵魂,斗争经验可比这个时代的小吏强太多了。
但是劲可不知道白铮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能被动挨打的白铮了,他还是一个劲仔细翻着地。
“真是人如其名啊”白铮默默的吐槽完之后,只好和劲一起加班加点的照顾自家田地。
不过白铮现在心里还是有些忧虑,这两年自己就要到了服兵役年龄了,到时候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小珝,万一遭了那田啬夫的暗算可就不妙了。
不过白铮的母亲倒也是个有主意的,前一阵直接以白铮家的名义向里正做担保,将劲一家落户到烟霞里,让这一家人从县里安排佣耕者的破旧窝棚里搬出来。
里正也是个明白人,因此这事也没耽搁,第二天一早就跑去县里把手续办完了。下午回来的时候把劲一家新的验和传也一起拿了回来,就等着过几天县里划分宅基地的文书一到,劲一家就完全成了烟霞里的一员了。
劲是个勤快的人,而他的妻子也一直在白铮家里做帮工,也是个极为勤劳懂事的女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一家人的生活将来一定不会差,而白铮家这种雪中送炭的行为帮劲解决了当前最重要的问题,这样也为白铮家添了几分抵御风险的能力。
最终当太阳开始将自己藏在无尽大山里的时候,白铮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和“劲”、“松”父子告别之后,白铮扛起锄头回家去了。
一进门,只见弟弟白珝正拿着一个竹蜻蜓玩的不亦乐乎,见到兄长回来了只是的匆匆问候了一下,就跑着去捡玩具了。
没有管那个没良心的弟弟,白铮找到了正在纳鞋底的母亲,将自己打算要请客吃饭的消息告诉了母亲。
没想到母亲却说自己早上全部听到了,现在不但杀了两只鸡,还从李屠户那里弄了三斤羊肉,现在全都在陶釜上炖着了。
当然酒是没有的,这玩意官府管制的很严。黔首们只有在君王宣布天下大酺或是将士出征和凯旋归来的时候,才能喝上一点。
毕竟这种需要粮食酿造的东西,在耕战为主的秦国就是万恶之源。
夕阳染红了整片天空的时候,白铮已经在院子里把桌子摆好。不多时,白仓、白阳、白坤和其他三位好友都来了,大家手里还都提着东西。
白仓提着一筐白米饭团、白阳提着一条腊肉、白坤则提来了一筐橘子。
这橘子可是稀罕物,得从汉中郡翻山越岭运过来,虽然冻了一个冬天卖相有点不好,可在普通黔首眼中,这已经是难得的甜蜜了。
而其他三位白广、白明、白恒,则分别带来了葵菜、藿菜和秦地常见的苦菜。
众人围坐在一起,都是平常人家,也用不上高雅的分餐制。不一会炖了许久的羊肉和鸡肉被端了上来,一场为庆祝伙伴们出征立功的晚会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