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见到东大爷
她回头见镇上的人更多了,越发焦急起来,拉着门环用尽全力多敲了几下。
院子里头的东爷面孔干瘪,灰白色的胡须稀稀拉拉的,嘴唇干裂而苍白,他一抬眉,额头就有深深的褶皱。
他问梁平:“平儿,你认识外头的野丫头?”
梁平一边放药箱,一边答:“是苏家的。”
东大爷捋了一把胡子,笑道:“苏家的姑娘居然敢找我修缮客栈?倒是件新鲜事。”
门外的敲门声更急迫了,刘杏儿在外头喊:“梁大夫,你就和东大爷说说,让我进去说几句话,我这就走,今天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每天往你药馆跑。”
梁平的眉头一皱,东大爷笑出了声:“看来这个丫头有些难缠呢。”
梁平想了想,有些为难的说:“这丫头看上去野蛮,倒是个机灵的,心底也善良,上次她来我医馆治伤,听说是为了救她客栈的一个女童……。”
东爷打断他:“得勒,你就告诉我,你和我说这么多,主要是想和我说什么?”
梁平心一紧:“我觉得这丫头和别的人都不一样,东叔不妨见她一面试试看。”
东爷哈哈大笑:“你难得为了一个女人和你东叔开口,东叔当然要应了你。”
梁平淡淡的:“我只是见这丫头固执的很,不想她天天来吵您。”
刘杏儿还在扒着大门喊,梁平猛的拉开了门,刘杏儿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到了东大爷的脚下,东大爷弯下身子左右打量她,像打量一头猎物似的。
他没好气的问:“你这臭丫头,找你东大爷做什么?”
刘杏儿扶着青石的地面站了起来,她吃痛的揉了揉膝盖,尴尬的笑了一声:“东大爷好。”
东大爷站直了身子:“别和我嬉皮笑脸的,要不是我大侄子替你说好话,你今天可进不了我的门!”
刘杏儿向梁平投去感激的目光,梁平却冷冰冰的,不看她,她识趣的收回目光,很快冷静下来,然后和东大爷说:“我就说梁大夫家的药馆修缮得极好,原来是东大爷的手艺,我最是崇拜苏大爷的,诚心诚意的请您修缮我们福来客栈。”
东爷冷哼一声:“算你有点眼力见,不过那个福来客栈嘛?怎么那破客栈还没有关门。”
刘杏儿客气的笑了笑:“我们福来客栈过去是破了一些,但来日方长,必定会是闻朝最大的客栈。”
东爷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就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家家,口气倒是不小,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这苏老头倒是个谦卑的,怎么生了个姑娘这么狂妄啊!”
刘杏儿极认真的回答:“我福来客栈要做的最大,自然要寻那最精湛的手艺,我若没有十打十的把握,绝不轻易冒犯,您今日若是信我,我保证福来客栈绝不会辜负东大爷的一番手艺。”
东大爷倒是对她好奇起来,觉得这小姑娘有些胆识,还有几分毅力,笑道:“你既然能找到我,应该知道我的劳酬可不低,你们福来客栈可承受的起?”
刘杏儿听东爷这么一说,觉得好事将成,满心欢喜:“价钱随便您开,我们福来客栈一分不少您。”
东爷偷偷的瞄了一眼梁平,满眼笑意,心里有了主意,弯着身子伸出一根食指凑到刘杏儿眼前:“过去有人想要找我动工,那至少都是一百两起步,我看在我大侄子的面子上给你打个对折,你就付给我五十两吧。”
刘杏儿信心十足:“没问题。”
梁平看着刘杏儿,想起福来客栈的潦倒,有些担心:“就算是五十两,那也不是小数目,你一个小小的客栈才稍微有些起色,可是想好了?”
刘杏儿坚定:“要是没有十分的把握我也不敢轻易答应,不过……”
她谄媚的冲东大爷和梁平笑了一下。
东大爷皱着眉头问她:“不过什么?”
刘杏儿明显心虚了:“不过这五十两我可能要分五次付给您老人家呢……”
东大爷的脸色大变,有些难看。
这不是拿他老头子寻开心吗?
刘杏儿慌忙说:“东爷,东爷,您放心啊,这五十两我一分钱都不会少您的,另外每个月还多算你二两利息……”
东大爷抽出大扫帚对刘杏儿一阵赶:“你这野丫头,居然连你东爷也戏弄,你看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抓你到苏老爷子面前去对峙!”
刘杏儿躬着身子护住脑袋瓜儿:“东爷,您先别动气,您听我说啊!”
梁平见刘杏儿招架不住,赶紧冲上去拦住了东爷,他侧着脑袋偷瞄了一眼刘杏儿,见她像只小猫似的躬在他身后,他是又好气又好笑,转过身子来同东大爷说:“东叔,您先别动气,倒是听她把话说完。”
东大爷有些恼羞成怒,追着刘杏儿一顿打:“你别光护着这野丫头,你看我今天是不是要扒了她一层皮。”
追打之中,梁平免不了替刘杏儿挨了几棍子,刘杏儿见梁平的手腕被抽打的红红的,心有愧疚,就不再往梁平身后躲,站了出来。
“东大爷,您要是非要打我,您总得听我说完再打吧,到时您要还是觉得我戏弄了您,您就算是打死我,我去了阴曹地府我也认!”
东大爷气喘吁吁的,总算是冷静下来,他拿着扫帚指着刘杏儿:“我倒是要看看你这野丫头还有什么滑头,若是说不出来什么名堂,我就要打死你。”
刘杏儿看了一眼梁平,长呼一口气,努力的稳住情绪。
“东大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自打您从王府回来,您就没有做几家工吧。”
东大爷懒得看她:“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呢?”
刘杏儿定定的看着他:“东大爷,我作为晚辈,冒昧一句,你作为一名手艺人,何为手艺人?”
东大爷冷哼一声:“你这黄毛丫头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既有心向我发问,我也不想拘那小节,所谓手艺人,那是一砖一瓦,一凿一砌,一生的心血都在当中,其中的万般艰辛自知自明,多的是穷尽一生碌碌无为之士,更有疯狂者,妻离子散众叛亲离那都不足挂齿。”
东大爷的思绪万千,目光很远,想起许许多多的往事。
刘杏儿叹了一口气:“手艺人这一生都在追求完美或更完美,想必东大爷也是专注了瓦作几十年才能有这般成就,却因为修缮了几座王府,就荒废了一生心血,值得吗?”
东大爷胸前此起彼伏,目光闪躲,不觉提高了嗓门儿:“我可是瓦作队最有资质的师傅,谁说我的手艺就荒废了!”
刘杏儿过去可是酒店的营销策划经理,手底下管理着一百多号人,她骨子里有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步步紧逼。
“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东大爷因为给王府修缮府邸,至此很难放低姿态再给寻常百姓家修缮瓦作,就算有崇拜之人,碍于不菲的劳酬也就打了退堂鼓,东大爷靠着自己的一门手艺一生衣食无忧,可是到头来,却因此丢了自己这手艺,东大爷就不觉得可惜吗?”
东大爷被刘杏儿说中心事,有些不敢直视刘杏儿。
“你胡说!你疯言疯语!”
刘杏儿并不是有心要伤害老爷子,有些惭愧的低着头。
“东大爷,我真不是有意冒犯您,我是觉得这石头镇周边多的是崇拜您的人,但是又有几家能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如果您接一次工能让大家分多次付清,前提是,每次交付时适当性的收些利子,相比起一次性-交付一百两,我相信寻常的的生意百姓人家都是能接受的,这也是变相的给您多带来一些收益啊!”
梁平听到了心里,愈发觉得这刘杏儿不同寻常。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刘杏儿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不会轻贱了东大爷的手艺,二来给崇拜东大爷且财力有限的人家提供了一个机会,三来东大爷的手艺能得到最好的流传。”
东大爷也好似消了气。
“可是谁又能保障我后来能收回所有的钱呢?”
刘杏儿笑了笑。
“您老放心,这些我都给您想好了,您只需要和对方签订一份契书,双方签字画押,明确在契书中标明,必须有房产店铺或田地来做抵押,在规定时日内必须交付余下的银两,若是逾期不交的,其中的利息就按天数叠加。”
东大爷受世俗眼光关在这牢笼般的院子里很久了,他的脾气因此怪戾。
听到刘杏儿这番话他倒是动了心,想到以后能毫无包袱的爬墙弄瓦,居然有些期待了,但是他碍于面子,又不愿承认自己被刘杏儿的三言两语说服了,有些嘴硬。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看我大侄子的份,否则我早就将你打出门去了!”
刘杏儿是个聪明人,只要对方稍微一点暗示她也就意会了,只是抿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