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幕 别有所图
破军城,城主府。
城主府的后园高墙环绕,绿树掩映,园中有一半面积是一潭巨大的荷花池。这个时候的荷花还没败尽,花瓣和荷叶有一些慢慢枯黄了,但是大部分还丰润。有时候一阵凉风来去,荷花就在摇摆中落下一瓣,花瓣在池面上随风打着转,像一叶系不住的粉红的小船。
凉苑,是罗不疑取的名字。
章愍王七年的冬天,绍梁关变成了破军城,罗不疑从梁国守边大将的部下,变成了纠国的守边大将。不过罗不疑这个守边大将就当了不到一年。
倒不是说罗不疑被贬了,他还是当着他的城主。因为章愍王八年,纠军大举东进,占领了梁国的大半疆域,章愍王十年,梁国就变成了故梁国。破军城从边陲关隘,变成了纠国腹地的城池。
章愍王十年,罗不疑翻修了破军城里最大的府邸作为城主府,并且在城主府后面圈地新建了这座后园。一开始的时候罗不疑把园子取名叫梁苑,隔天就被举报到西纠朝堂,说他心念旧国。对此纠公嬴则只是一笑而过,不用说处罚他,就是写封信骂他都懒得。他们说这个献城投降的家伙,早点不心念旧国,等他亲手把旧国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才来心念,太过于装腔作势了。
令纠国君臣没想到的是,他们都还没有想把罗不疑怎么样,罗不疑倒是诚惶诚恐地上书请罪,自贬纠国赐予他的爵位俸禄,还很自觉地把梁苑改成了凉苑。
从此以后罗不疑在纠国朝野的议论中又多了一个“窝囊废”的尊号。
但是窝囊归窝囊,自从破军城的交通要冲地位凸显,城里商业活动频繁起来以后,破军城主在搜刮民脂民膏和提高生活品质方面倒是一点没落下,城主府和凉苑在民怨沸腾中不断地翻新和扩建,渐渐成了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荷花池边一座亭子里,几个军士押着五花大绑的罗贵弘送到了罗不疑的面前。侏儒沥叔恭敬地站在一边。
“可以,不错,很好,”一身宽大锦袍的罗不疑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气,“你给我添麻烦的本事,还真是和你的个头一样,一天天见长啊!”
他斜了一眼沥叔:“他怎么还站着?”
沥叔侧身一记鞭腿,正中罗贵弘的膝盖窝,罗贵弘吃痛地惨叫一声,不由自主跪了下来。
“沥叔、沥叔……”罗贵弘疼得龇牙咧嘴,“不劳你动手……我我我听得懂,我自己会跪……”
沥叔早就恢复了恭敬站着的姿势,看都不看罗贵弘一眼。
“你做的好事沥叔已经告诉我了。”罗不疑放下茶杯,“虽然我平时对你不加约束,但是这次,有点过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用赤焰鸣镝。”罗贵弘低下头辩解,“但是、但是……那几个人诽谤您,我教训他们不成,反被羞辱一番,我、我怕他们逃出城,所以……”
“鸣镝这件事,说起来也不算什么。”罗不疑悠悠地开口打断了罗贵弘。
罗贵弘一愣:“那我……”
罗不疑突然一推面前的方桌,方桌在罗贵弘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直直地向他撞去,上半身被死死捆住的罗贵弘无法躲闪,被撞得向后仰倒。方桌上的茶杯滑下桌面,滚烫的茶水洒在罗贵弘的胸口,烫出一片红斑,疼得他惨叫不已。
沥叔揪起罗贵弘的后衣领让他重新跪好,罗贵弘满头大汗,呼呼地向胸口吹气。
“你在大街上用了我传你的枪法,”罗不疑面色冷若冰霜,“还被……认出来了?”
罗贵弘吃了一惊,他抬头看看罗不疑,又转头看沥叔:“沥叔,我们不是说好……”
“闭嘴!”罗不疑一声低喝,把罗贵弘吓得噤声。
罗不疑看向沥叔:“有多少人知道了?”
“回城主,”沥叔躬身回答,“外地人三人,本地少年七人,居民三人,本地食肆店家一人,已经全部拿下,现拘在狱中。”
“沥叔你怎么回事?”罗贵弘拼命扭动着身体,“你怎么把我的朋友们也抓起来了?他们不会乱说话的,你快让我父亲把他们放了!”
罗不疑点点头:“先把不相干的人处理干净,那三个认出枪法的外地人,你查了没有?”
“什么处理干净?父亲你想怎样?”罗贵弘扯着嗓子大喊,“你不能对我的朋友们动手!他们不是坏人!”
“今夜就能处理好。”沥叔回答,“那三个人身上,没有验传,为首的青年随身带着不少金铢银铢,不像是三国故地的人,也不像是纠人,他身边还有一个巨汉,似是他的奴仆,还有一个少年也是练家子,这些人衣衫虽不华丽,但是器宇不凡,想来都不是等闲之辈,便装来此,恐怕别有所图。”
“你们听不见我说话吗!”罗贵弘对自己被无视感到愤怒,他扭着身体向旁边一歪撞向沥叔,“我让你们放了我的朋友们!”
沥叔伸出一只手把罗贵弘推了回去。
“在审问了吗?”罗不疑问。
“正在审,”沥叔回答,“是否要上刑?”
罗不疑扶额沉吟:“先不忙着上刑。照你说的,他们虽然能认出惊龙之枪,但是来破军城的目的,可能并非是来找我,更不可能是要……暗杀我。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张扬,更不会明知道贵弘是我的儿子,还和他大闹一场。我的枪术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以他们的年纪,不可能是我认识的人,或许是故人之后也未可知……我再多考虑考虑。到黄昏的时候,你带我去见见他们。”。
“诺。”沥叔恭敬回答。
“如果我亲自审问以后,他们还没有活下来的理由,你就趁夜,把他们一并处理了,”说到这里,罗不疑看了一眼罗贵弘,“至于这个家伙……找个空屋子把他扔进去,地上铺条草席就行了,身上也不用松绑,三天之内,谁都不许给他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