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幕 大军南下
玉衡宫虽然建在不咸山的主峰上,但是不咸山脉和周边的城镇村庄都属于玉衡宫的领域,领域内的行政不受蓟国辖制,赋税由玉衡宫制定和收缴,俨然是国中之国。
章女王姬泓十年的秋天,不咸山主峰突然封山,玉衡君李青愿以闭关为由回拒了一切外客。
与此同时,李青愿门生中的首席桑茗,与其他门生一起,被派遣下山,游历诸国
桑茗直到下了山,出了不咸山脉,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他坐在马上,任由马驮着他慢悠悠地走,脑海里断断续续地回想起昨夜李青愿对他反复强调的“重点”。
“天命星显现,将星出世……度其分野,恰在乱世之始,也就是纠、梁之间……去中原,以本命星冲击天命星……阻碍、消灭甚至取代天命星……你本来是中正平和的星象……努力在这天下搅动起风云……记录你的本命星与将星、天命星的交集、变化和轨迹……我以星空为棋盘,星辰为棋子,你以天下为棋盘,苍生为棋子……”
“在我的大限到来之前,我们一起来下一盘大棋……看看到底是人命天定,还是人定胜天!”
身边骑马和桑茗并行的玉衡宫门生用手肘捅了捅目光呆滞神游天外的桑茗:“桑茗师兄,桑茗师兄!”
“啊!”桑茗吃了一惊,回过神来,“怎么了?”
“师兄你说星主让我们下山游历,为什么不去尚且安定的蓟国或者琅琊,也不去天下共主的大章王幾,却要我们去动荡的三国故地啊?星主还把皇极经天星盘给了你,就不怕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玉衡宫的宝贝可就……”
“徐盼闭上你的臭嘴!”桑茗另一边的门生呵斥他,“刚下山就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罚你中午不许吃饭!”
“我说的哪点不对,你孙启凭什么不让我吃饭!”徐盼毫不示弱,梗直脖子大叫,“你算哪根小蒜苗儿?”
孙启怒眼圆睁,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算哪根小……”
“好了好了好了……听我说,”桑茗伸出手一左一右拦住,“再拌嘴都别吃饭了。”
桑茗思考了一会才说:“天象异动,天下大乱,究其源头,都在西方分野,也就是我们要去的三国故地,所谓游历,不是为了游,而是为了历,只有处于乱世漩涡的中心,才能深切感知天象与人间的联系。”
孙启恭维说:“还是桑茗师兄厉害。”
“桑茗师兄你怎么也这样。”门生里最为精怪的徐盼反而变得有些闷闷,“我现在看着你,和看着星主似的。”
和先生一样吗?桑茗心里一动,陷入了沉默。
很快他就明白了徐盼的意思。
李青愿和门生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一副面瘫脸,喜怒难形于色,偶尔露出微愠的神情,也只是为了表达一种态度,在门生和外人面前,大部分时候李青愿的脸上仿佛都写着“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但是李青愿私下里和桑茗独处授课的时候,气氛却要轻松一些,他的表情会略多,话语间也多有调侃。
和李青愿相反,桑茗在他的老师面前老实得像只得了抑郁症的绵羊,但是一和同窗的门生们混在一块,立刻解放天性,变得龙精虎猛,宛如不咸山下密林里的野猴子附体。
现在的桑茗满怀心事,失去了往日的跳脱。
“你又瞎说什么?”孙启举起马鞭,隔着桑茗轻轻抽了一下徐盼的背,“就不许桑茗师兄沉思一下沧海桑田和人类命运这种宏伟的话题?非要和你一样整天上蹿下跳吗?”
“孙师兄你看嘛,”徐盼挠着被抽得痒痒的背,“桑茗师兄开始像星主一样板着脸和我们讲道理了,以前他不是这样正经的。”
“我?”桑茗一愣,“在你的印象里我一直是一个不正经的人?”
徐盼认真地点点头:“不正经说不上,但是正经更说不上!”
“那不就是不正经吗?”孙启的马鞭落在了徐盼头上。
徐盼抱住头:“哎我可没这么说!”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不正经?”桑茗认真地看向孙启。
“桑茗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孙启举起双手喊冤,“我这不是被徐盼带歪了……你们看前面,那是什么?”
“什么……”徐盼转头看前面,“……湖?”
一望无际的海洋般的蓝色在他们面前的远处铺展漫延开,那是成千上万杆战旗。湖蓝色的旗帜上分别织绣着“蓟”字和“殷”字,它们在北方的大风中肆意招展,仿佛想要遮蔽天日。不计其数的战车、战马和甲士在战旗的笼罩下滚滚向前。
“是蓟国的军队!”桑茗勒住马头,转身问孙启,“自从我们下山,已经走了多远了?蓟国大军怎么会在这里?”
“没、没多远啊……”孙启有点结巴,“我们这这这这应该还在玉衡宫的领域里……不对!他们应该是在玉衡宫领域的边界上!”
“难道蓟国要攻打玉衡宫?”徐盼瞪大了眼睛,“蓟侯疯了么?”
“不,不是。”桑茗神情凝重,“他们正在往南行军,很有可能要进入中原。但是燕京在不咸山的西北方,从燕京出发去南方,蓟国大军原本不可能路过玉衡宫的领域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绕了路……特意从玉衡宫的领域边界经过么?”
“是蓟侯在向我们示威吗?”孙启若有所思,“难道是因为卜星的事情?”
“可能吧。”桑茗把马头一偏。“掉头换条路吧,我们还是避开他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