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幕 潜龙在渊

  第十六幕
  妫玉容和姚陌被请到了下阳庄向由基暂住的茅屋里,心里有些不安。
  自从他们被向由基软禁般地安置起来,除了派人时刻盯着,向由基倒也没有管过他们。
  “不用多礼,我找你们只有一件事,我讲完以后,你们必须立刻做出决定,然后出发。”坐在堆满竹简的矮几上,向由基扬手打断妫玉容母子的行礼。
  “你,姚陌,或者说……白陌,玉容公主已经都告诉你了吧,你打算,”向由基带些戏谑地看着姚陌,“让我怎么称呼你?”
  “随您心意,右领大人。”少年的脸上波澜不惊。
  “我更愿意叫你白陌,绍梁君名动天下,他的儿子,不应该是一个连本姓都不敢示人的隐姓埋名的懦夫,”向由基不客气地帮少年做了决定,“长话短说,这里马上要化作战场,你们不能留在这里,我决定将玉容公主,你要适应你母亲原来的称呼,送到荆都,而你,白陌,有两个选择。”
  “回右领大人,小人愿与母亲一同去荆都。”少年躬身。
  “可以,我本来想问你是否还想取回绍梁君的骨殖,现在看来,无此必要。”向由基轻叹一声,“将门之后,竟是犬子,只可惜绍梁君只能长眠荒郊了……也罢,人各有志,我现在就派人备车,送你们到后方。”
  “且慢。”
  白陌突然开口。
  “陌……”妫玉容轻轻地拉住白陌的衣袖。
  向由基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你要是觉得荆都也不安全,我派人把你们送去琅琊亦可。”向由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路上一切用度和你们的安全,都不用担心。”
  “我…….我想把父亲的遗骨和遗物带回来安葬,”白陌神情凝重,似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母亲放心,一旦事毕,我立刻去荆都找你!”
  妫玉容失神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言未发,似乎是默许了儿子的决定。
  “好!有乃父之风!”向由基站起来抚掌大笑,“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绍梁关破之后,已经更名破军城,以绍梁君曾经的副将罗不疑为城主,绍梁君的遗骨,就被安葬在城外。”
  “罗不疑?”
  白陌母子的脸色都是一变。
  “对,绍梁关破,罗不疑就投降了白起,但是彼时传言,绍梁君的妻儿已经投焰自焚,遗体面目难辨,只从一片焦炭中拣出故陈国公主妫玉容随身的玉牌以证身份,但是十数年后你们突然在南淮重新现身,因此这其中,或许还有些原委。破军城距我南淮边境不远,既然绍梁君的公子愿意涉险亲赴破军城,由基……愿陪同前往。”
  妫玉容为难地开口:“右领大人……”
  “母亲。”白陌打断了她,向向由基深躬施礼,“右领大人愿助鼎力,若此行能迎回先考,白陌必铭记于心。”
  “绍梁君天下英雄,世人皆慕。能为他的公子略尽绵薄,由基荣幸之至。”向由基意味深长地一笑,“既然公子主意已定,事不宜迟,现在即可出发,至于玉容公主,由基备车已毕,尽快就送公主至荆都。”
  妫玉容向白陌投去问询的眼神,白陌沉默着,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白陌和向由基换上了南淮传信骑士的装扮,没有带任何随从,只骑着两匹快马,低调地离开了下阳庄。
  他们走的是宽阔平坦的驰道,这条驰道连接着另一条直通武关的驰道,看似绕了半个圈,实则因为上阳城与武关之间山岭险峻,无路可通。
  向由基派山鬼去探察过姚家村以及周围的山道,果然发现沿着山口其中一条被倒树杂草覆盖的废弃猎道走几里,一条可容数马并行的平坦宽路赫然在目,通向西方的深山密林。宽路依着地势蜿蜒盘旋,极大地减缓了坡度,就是纵马疾驰也无妨。
  向由基可以想象,只需要清除最后几里掩人耳目的杂草残木,大批纠国骑兵就可以通过这条宽路鱼贯而入,以雷霆之势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了上阳城下。
  山鬼却在宽路附近发现了两具纠国骑兵的尸体,根据草木上残留的行迹,向由基判断应该是上一次逃窜的纠军害怕追兵,不敢绕行远路,直接冲下陡坡以图从速逃离。
  向由基并没有派出斥候探查宽路尽头的打算,按照向父偃的说法,武关防线上除了原敖镇守的武关,其余六关守将,都是向氏的心腹,他们敢于放任甚至协助纠国在商於群山中修路,想必也是得到了向父偃的授意。只是为什么向由基和嬴旷会“偶遇”,还差点害得嬴旷有来无回,向由基不知道这是否也在向父偃和纠国的谋划之中。
  但是现在向由基没有时间寻根究底,他负有更重要的任务——潜入梁韩邢三国故地号召反纠力量,趁纠国与南淮大战,国内空虚的时候在纠国占领区掀起反攻的狂潮。
  向由基主动请缨,倒不是他自负有这样的号召力,而是因为他暗藏白陌这张王牌。“乱世之始”后,遭受猜忌排挤含恨而终的绍梁君白逍就成了神话一般,无论在诸侯大夫的朝堂还是街头巷尾的市井,都传说绍梁君本可以独力擎天,力敌纠国,只是故梁国的奸臣昏君自毁长城,不仅自己身死国灭,还连累天下也陷于水火。
  随着诸国局势的恶化,中原百姓对故梁国君臣的攻讦愈盛,对白逍和朝堂之上怒斥奸佞的故梁国右丞甘恒瑞的推崇就愈盛,甚至在各地纷纷出现了“武圣庙”和“文圣庙”来纪念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向由基有自信,“绍梁君之子”的号召力,可谓是排山倒海。只要他联络上破军城的白逍旧部和故三国的遗老,以义说之,以利动之,定能一呼万应。
  想到这里,向由基满怀自得地偏头瞥了一眼身边的白陌。白陌正在纵马驱驰,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向由基的目光。
  说起来这小鬼不愧是名将之后,向由基暗想,乡野生长的少年,仅仅在军营里生活几日,看南淮骑兵驭马,第一次上马就能做得有模有样。这份天赋,即使在将门世家中也是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