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决意
朗门喜欢北地的贫瘠,这里什么都没有,很像一无是处的自己。刚来到铁门堡和铁锁堡的士兵都很丧气,说这里比法卫任何地方的环境都恶劣,宁愿去海里捕鱼也不愿呆在这里,这让朗门非常不解。
今天又有一批士兵从东门进入铁锁堡,总算让堡垒内显得充实热闹起来。朗门把在城头充数的死尸推下城去,让它们看上去像偷偷出城准备偷袭的部队。
鸦卫人已在法卫边境逡巡近乎半年,大半原因就是没有搞清楚铁锁堡里到底有多少兵力。有时候城墙上人影晃动不停,雪尘飞扬,看上去像是上万兵力蓄势待发,正等着鸦卫人冲过来。
从夏天到这冬天,鸦卫领主克洛维亲王不知道杀掉了多少斥候,他们口径不一,有说六千法卫兵力驻守,也有说仅两千的,所以克洛维就把他们都杀了。
挪尔威公爵重伤初愈,大步走进营帐,正好碰到克洛维大发雷霆,向各位灰头土脸的鸦卫爵爷们扔棋子和信纸。他们这是本月第三次出营打探铁锁堡虚实、被朗门率领的部队击败回归。亲王恨不得把剑扔过去:“我都说了,全力进攻、全力进攻!我们来的时候兵力上万,现在也有七千八百人!你们这群混账到底在害怕什么?那个矮子吗?”
爵爷们低头不语。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臭骂,可他是领主、是亲王,谁都不能反抗他。
挪尔威扫视众人,也同样不说话,坐在专门为他准备的位子上,就是克洛维的左手边。老公爵一到场,克洛维终于收敛一些了,他觉得老公爵性格虽然很差,但也喜欢正面出击,所以从鼻中出一口粗气,坐回御座上。“挪尔威大人,我们已在铁锁堡前停留长达半年,陛下已来信催我,您看该如何进攻?”
老公爵听完亲王的问询,做得端端正正:“亲王殿下,我意应当按照陛下临行前的指示,进攻铁锁堡身后的铁门堡。”
挪尔威此言一出,所有将领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们敢提试探敌情、敢提正面引战,就是不敢提进攻铁门堡。果然,克洛维前倾身体,双臂撑在桌面上,手背上青筋微微跳动,看得出他正在忍耐,因为手指都因用力而发白了。
“还有别的建议吗,爱卿们?”
一位男爵出来解围:“殿下,我认为应当继续打探虚实,如果要塞里的人数少于……六千人,我们就可以进攻。”在这之前,众将的标准是四千,然后是五千、现在的六千。
“就这么办吧。”克洛维疲惫的捂住眼睛,另一只手轻轻甩动,像在敢一堆苍蝇。
此时,鸦卫斥候刚刚看见铁锁堡上落下的尸体,他们以为是绳降的偷袭部队,连滚带爬地从白雪堆里爬出来,骑上一匹白马奔回营地内。“长官,鸦卫人出城了!”
“什么!”斥候军官抖落背上的积雪,首先问了一句,“你确定吗,不是鸟或别的什么吗?”
“那身影很大,”斥候咽了口口水,“但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
军官踌躇片刻,最后咬了咬牙:“总比被偷袭要强,我去报告将军。”
收到这一紧急情况的人正是会议上提议打探敌情的男爵,他立刻派出两百名士兵分别从军营左右两翼出发,等到这两支部队能看到铁锁堡围墙时,还有黑影陆续从墙上落下。士兵眯着眼睛望去:“一、二……如果他们从十五分钟前开始降落,至少是一支五百人的队伍!”
男爵大惊失色,让部队停止前进,但另一侧的部队无法接受男爵的命令,一直挺进至城墙底下都没有看到一个敌人。领队军官正疑惑地抚摸被火焰和滚油折磨过的焦黑墙壁,突然看到雪堆里的尸体,这才醒悟过来,赶紧令士兵撤退:“退回去,是埋伏!”
这么一叫惊醒了躲在墙后的法卫守军,他们也没想到鸦卫人竟然敢深入至城墙底下,慌慌张张敲响警钟,拿起箭矢胡乱射击。
一部分从铁门堡来的士兵还没有完全进入城堡,直接勒转马头向前冲锋。被箭矢扰乱无法全速撤退,法卫骑兵一举追上,照着敌人的后背一阵砍杀。又一批新鲜热血泼洒在地上,成为这片黑土地的养料。
鸦卫部队毫无战意,只逃回去寥寥数人。朗门掺着他的老母亲走上城门,目送一个个小白点离开:“如果这边有敌人来的话,另一边也会有。”
他的副官往另一侧望去,没有看到任何人。“那为什么他们没有同时到城下?”
朗门耻笑一声:“那边一定有一个胆小鬼——肯定不是挪尔威或者克洛维。”
他派出一支部队在铁锁堡右侧蹲守,数量正好是五百。鸦卫男爵在雪地里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所谓的五百人偷袭部队,士兵们开始急躁起来,临近落日,他们应当立刻抉择进退。
男爵下定决心准备进攻,令士兵振奋精神从雪堆爬起,快速行军产生的噪音早就被法卫人尽收耳底,朝敌人前进的方向上撞。深蓝色盔甲在薄薄的积雪中显得格外显眼,这救了男爵一命,立刻转向和敌人对峙。“聚集在一起!”
这句话足以证明男爵慌乱不堪,鸦卫人作战绝对不会维持阵型,他们的短刃在法卫骑兵的长矛面前犹如木棍。前两排鸦卫士兵被锥阵的冲锋完全破开,几乎以贯穿之势撞在男爵面前。
男爵的坐骑受到惊吓跌倒在地,压断了主人一条腿,他的惨叫声吸引了法卫骑手的注意,一边向两侧推进,企图包围敌军。鸦卫人奋力推起男爵的战马,法卫人压下肩膀砍死其中一个,又会有人补上来继续推。
鸦卫部队一边抵御进攻一边后退,直到退至距离鸦卫阵地千米时法卫人才有所忌惮,逐渐和几乎崩溃的鸦卫人隔开。
男爵松了口气,拖着条残腿返回营地,向自己的士兵表达感谢。部队的士气尚算稳定,但当他们看到克洛维等一众将领都站在营外“热烈欢迎”他们归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干得漂亮,我的男爵。”克洛维眼白里布满的血丝,“请你告诉我,铁锁堡内到底有多少兵力?”
男爵被士兵扶下马来,跪在地上痛苦低吟。“我的部队遇到了多达五百人的伏击,总共有一千人出城偷袭。如此看来,要塞内至少有、有七千人……”
“是吗。”克洛维的语气比这北地寒风还要冰冷,“可是还有人告诉我,从城墙上降下来的都是死尸!”
一名重伤半死的男爵副官被人硬拖过来,胡乱丢在地上。副官愤恨地抬头:“那全是尸体,根本就没有绳降下来偷袭的敌人,你把我们害得几乎全军覆没!”
“怎么可能!”男爵往前爬了两步,断腿上淌下鲜血,“你看看我这条腿,难道像是我为了掩盖错误而自己打断的吗?”
副官转过头去:“我只说我看到的东西。”
“够了!”克洛维大声怒斥,“在这里吵架有意思吗?全都斩了。”
男爵和他的副官纷纷睁大眼睛,用各种古怪的姿势求饶:“殿下,殿下!我所说的都是实话,您不能——”
“拖下去!”
事实上,铁锁堡内的守军直到今天才超过一千人,两座铁门堡空空如也。如果克洛维肯听伊斯滕的话,派一支仅两百人的攻城部队绕开铁锁堡,法卫北方早就门洞大开了。朗门有信心克洛维不会想到深入敌后,他还年轻,这次是他第一次上阵指挥。他通过绳索升上高台,向这群还不熟悉铁锁堡的菜鸟们做心理准备:“鸦卫人要正面进攻了!我不要你们在这种时候吝惜几个小时的训练时间,从现在开始,绕铁锁堡二十圈,把你们的新家牢牢记在心里!”
克洛维看着自己的男爵被处死,食指在脸颊边上来回摩挲,显得极其不耐烦。男爵的头颅殿下后还动了两下,流下悲愤的眼泪,舌头露出口外扭开扭去。眼泪渐渐变成了血泪,克洛泽也肯定了内心的想法,在男爵尸体被抬下去的同时一拍扶手站起来:“发动总攻!我们不能再等了,半年前我们就应该在法卫城下了!”
在此时发言无异于把头颅双手奉上,挪尔威第一时间举起长剑发出怒吼,让大家效仿。大家虽然把手都举起来了,心里却不是滋味,自从挪尔威伤愈之后,再也没有以前的暴躁了。挪尔威则看上去神态自若,要是放在以前,他早就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