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王城进退 中
他料想芙洛里如此虎视眈眈他的首级,现在一定在四处叫嚣“古登已死”,便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交给自己的随行将领。
这位将领和古登从小玩到大,一拿到披风就知道该怎么做,赶紧卸下盔甲,裹住披风站上某处为公爵指挥而设立的高台。混乱的战斗中所有人都无法看清高台上站着的到底是谁,但那披风确实是古登公爵的。“公爵还活着!”圣主人如此呐喊,原本被冲散的阵型重新稳固起来。
芙洛里还没有逞多久威风,就看到“古登”登上高台,只好把嘴巴闭上,回到吕讷身边指挥作战。吕讷向近卫要来弓箭,把箭矢搭在弓弦上,用尽全力平举长弓,手却抖得厉害,眼睛里的目标一下变成了三个。
芙洛里看他如此吃力,噗嗤一声笑出来,从他手里抢过弓箭:“看好了,长弓得这么用——”说着便把长弓斜举过头,眼睛时不时瞄一眼红披风所在的位置,并轻松地弯曲手肘,把弓弦拉开但最大。
吕讷心里惊讶,芙洛里也得意,但还没到接受表扬的时候。芙洛里尝试在喧嚣中感受微风的鼓动,极细微地移动箭头瞄准的位置,在吕讷看来她就好像愣住了一样迟迟不松手。直到芙洛里自觉时机已至松开手指,箭矢离弦而出,在士兵们的头顶划过一个美丽而致命的弧线,又经过风的指引,开始落向它的目标。
古登的副官没有发现这支飞来的箭矢,战场上乱矢横飞,无法每一支都顾及。他向前一步想要指挥弓手方阵向前一点,不料脖子向后一仰摔下高台。芙洛里射出的弓箭正中他的眉心,这位公爵的发小从今天开始,再也不能为古登传达军令了。
吕讷看着“古登”落地,不由地小小惊呼一声。芙洛里高高翘起小下巴,好像一只早啼的公鸡。“还不错,如果你能做到这样,也就不需要别人保护了。”
将领被击毙,本应让圣主士兵有所动摇,不料军阵各处都站出身穿红披风的古登公爵来,他们指挥各自军阵继续战斗,发出各不相同的声音,有的尖细有的粗犷,但唯一肯定的是,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古登。
士兵们开始相信到目前为止死掉的人并非公爵,便放心去战斗,不管红披风被击倒几个,他们都不再害怕。而真正的古登,还在殿军后头服用他专用的药物来减轻身体的痛苦。
圣主骑手来回冲锋,终于开始感到疲惫,法卫士兵熬到了反击的机会。他们拖住脚步沉重的圣主战马,用长矛刺破它们的皮肤,流血又流汗的战马不支倒地,等待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来送它上路。圣主骑手勒马后撤,又有一批法卫骑兵冲将上来,对着他们的后背一阵挥砍。
龙卫骑手正在战场两侧待命,古登一直没有让他们上前。现在法卫人已被圣主骑兵消磨去了大量体力,可怕的龙卫重骑兵此时一举冲锋,将整条法卫阵线都掀了过来。龙卫人在接敌时发出足以震破耳膜的大吼,战马马蹄踢开挡在面前的敌人,再把他们彻底踩碎。
“后撤!”
法卫人按原定计划行动,吕讷将最终的阵地选择在了一块有坡度的高地上。这坡不够陡峭,龙卫骑手依靠重量强横地冲上坡地,继续他们的厮杀之旅。
法师们被冲散一阵顶起屏障将敌人阻隔在外,但龙卫人个个悍不畏死,一个劲往坚固的屏障上撞,法师们尽皆感到头晕目眩,奥术屏障发出的蓝光黯淡下去。
法师团遭受压制,前方的步卒只不过是些杂兵,近年的训练和作战不能掩盖他们比不上真正的士兵的事实。法卫人下意识地依赖他们的法师,他们一看到法师团陷入被动,便主动回撤企图支援,首尾都不能顾及,反而又被敌人攻杀一阵。
圣主军形势大好,古登却还在颤颤巍巍地打开药剂的瓶盖,往口中倒入浑浊的药水。这药水本是炼金术大师邓洛可定期为他调配的,现在大师已先他一步离开人世,古登抓着剧痛的心口,感到自己也命不久矣。
就因为如此!古登奋力抬起双眸,瞳孔游移得厉害。他的目标只有吕讷一个,伪王一死,法卫人就会停止这场无谓的王国内斗,年轻的公爵才算是不辱爵士使命,可以一走了之了。
圣主军已连续推进数百米,他们的身后是由死尸组成的地毯。吕讷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给芙洛里一个眼神,让她立刻开始行动,后者点燃近卫递过来的火把,纵马冲出斜坡快速奔跑。
火把上的火苗不大,却升腾起浓浓的黑烟,就算是二里开外也能看见。西南方一支墨绿色的部队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看见火烟便冲出隐藏地,奔袭了好些时候才看见混乱的战场。
这支狮卫部队人数不多,大约只有两三百人,却有两名炼金术师随行。在经历了“狮卫城屠杀”后还能跟随狮卫士兵的,无疑是领主最忠实的走狗。他们带来了最原汁原味的疯狂战士,一名全身发红的不足怒吼到声音嘶哑,脖颈上经脉暴起,手中各持一把长剑,纵身砸进圣主人的后背。
圣主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名又一名士兵被抛上半空,落下来时还能再砸倒几个。一些人意识到身后有敌人袭击,纷纷回头抵抗,那失去理智的狮卫人左手挥剑将面前对手格开,右手再挥砍掉他的头颅,两柄长剑抡舞起来发出撕裂空气的声音。
圣主弓手后撤一段距离逃脱狮卫人的追杀,然后慢慢转向对准目标。疯狂的狮卫人和圣主士兵靠得太近,弓箭手们不敢随意射击,直到他们的将领大手一挥:“损失在所难免!快把那个怪物放倒!”
有了长官的命令,弓手们乱箭齐出,总有几箭可以击中目标。疯狂的狮卫士兵背脊上中了几箭,停都没停一下继续切碎面前的敌人。
弓手将领见攻击毫无效果,又大吼道:“射他的膝盖!”这要求有些强人所难,膝盖骨就那么一小块,又深藏在人群之中,想要射中全凭运气和数量,终于在一片圣主同胞倒下之后,一位幸运的弓箭手射中了那个疯子的膝盖。
关节受挫的狮卫人身体一歪跪了下去,圣主士兵找到机会一举将长矛捅进他的脖子,狮卫人挣扎两下竟然重新站了起来,将一圈圣主士兵吓退。然而事实上他已经失去了意识,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瞳孔没有焦距,失血过多使他通红的外表变得稍微柔和一些。
炼金术师指导狮卫弓手给箭矢绑上一个小玻璃管,里头淡绿色的药剂是强腐蚀性的标志,拿取时稍一用力就会让玻璃管破裂。炼金术师令他们向敌人的弓手方阵投射,但被加重了的箭头让技艺精湛的弓手们非常不适应,第一轮箭矢大多射偏落在敌军方阵的面前。
挥发性的酸蚀液体沾在地上立刻开始挥发,迷住圣主人的眼睛。一些人士兵直接沾染了液体,痛苦地捂住双眼惨叫起来,轻易就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球正在脱水收缩。他们松开捂脸的双手,眼眶中只剩下两个黑黑的空洞,鲜血迸涌而出,淌下两道血泪。
法卫士兵还在苦战的深渊中奋力挣扎,忽然觉得头顶的箭雨变小,可以把背挺起来或者把盾牌从头顶拿下来了。法师们同时摆脱敌军骑兵的骚扰,在离战场更远的位置释放法术,两侧都有一列手执长矛的士兵守护。
一些将领见部队被前后夹击,隐隐有了退意,纷纷回头用眼神暗示古登公爵。年轻的公爵已经恢复状态,在他的心里,撤退的决定或许占有很大的席位,理智在告诉他这是正确的。但一想到吕讷就在眼前,他还是骄傲地摇头:“继续进攻!只让骑手们回撤。”
“大人,士兵已经疲乏,就算获得胜利也是两败俱伤。”
“我说了,继续。”古登的命令不容反对。
与此同时,战场的东南方向又有三名落魄的骑手不断接近,其中一位还是修女。格雷格一路快马加鞭也没有赶上战斗,低平的地势让他无法看清前方的情况,只知道是一场险恶的乱战。“我看到有一些绿色的烟尘,炼金术师们在场。”
“陛下应当在东面。”方汀指着有蓝光亮起的方向,“我们快点过去。”
大师看上去神色慌张,恨不得立刻飞到吕讷的身边。格雷格以为他是想要快点去救援陛下,便没有多问,继续催动坐骑向前。
一路上有许多被冲散的逃亡士兵,他们看到远处的格雷格,还以为自己见到鬼了,大喊一声又冲回战阵,被敌人轻易砍杀。
格雷格觉得好笑,只好在接近阵列前高声大喊:“格雷格·肯特在此!”
“格雷格·肯特!”战场内的所有士兵、不管是圣主的还是龙卫法卫的都大骇不已,喜悦、惊惧和愤怒夹杂在一起,将战场内的气氛搅的浑浊不堪。
格雷格借用黑魔法升上半空,背后紫色的翼膜犹如魔鬼之翼。他的声音浑厚而凶狠:“我已是亡灵,前来索要你们的灵魂!”说罢便在地上引发一阵黑色的爆炸,将圣主人从坚固的盔甲中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