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天罚
也有爵爷提议趁夜袭击城外的营地,但谁都没有这个勇气率领部队,连格雷格都吹着口哨佯装没听见。
众人争论不休,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个结论,年轻的陛下感到无趣,挥手遣散众人,只留格雷格一个人。
“大家都在想如何进攻,这不是我想要的。”吕讷看着地图上被各色棋子填满的圣主城,“在那之前,我们应该削弱敌人的士气,让他们胆寒。”
格雷格点头道:“您想要以琳出面,但她只是个小小的修女,无法动摇敌人的信仰。”
吕讷皱起眉头:“不试试怎么知道,快速。”
格雷格叹了口气,走出营帐后朝马厩的位置望了一眼。自从上次在信徒村对她无礼后,以琳又闹起别扭来,不愿意见格雷格。老肯特在马厩外走来走去,好像在和一个强敌来回周旋,一会又下来双手抱臂,嘴里说什么“我错了”、“不敢了”,听上去像是可怕的黑魔法咒语。
芙洛里正好路过,见格雷格如此窝囊,不禁笑出了声:“我父亲总在我面前夸你如何杀人不眨眼,现在怎么,被一个小修女难住了?”
格雷格扶着一根木桩:“有时候我挺后悔我没信圣主。陛下让她为我军出力,但她不愿见我。”
芙洛里骄傲地抬起下巴,当着格雷格的面跨进马厩,格雷格也想跟上去,但走到第一匹马的面前就不敢走了,连马儿都笑话他,噗噜噜地震动自己的鼻子。
为了让修女和士兵互不打扰,马厩后单独开辟出一顶帐篷给以琳居住。芙洛里刚挡开帷幕入内,就看到以琳正站在水盆边上拧一块抹布,抹布上流出来的都是红色的血,不停地落进水盆里。
“以琳!”芙洛里惊叫着跑过去上下察看修女,“哪里受伤了?”
“嘘!”以琳瞪大了眼睛让她噤声,“别那么大声,格雷格在外面吧。”说着又搅出一大摊血水。
芙洛里见她脸色苍白,小腿发抖,还若无其事地搅抹布,不由地想到了自己和医生说的话。年轻的王后的思绪顺着血水滴落,发出滴滴答答、若即若离的回响,变得异常失落。
但她很快恢复过来,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你还关心他?快告诉我,哪里受伤了。”
以琳觉得大家都是女孩,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就大胆地把长袍下摆掀起来给她看。芙洛里脸红一阵后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以琳苍白平整的小腹上,有一个菱形的金色符号,每一道凹痕都在溢出鲜血,血迹遍布修女的双腿,滴落在地上。以琳不得不快速俯身用抹布擦拭,但无论她抹多少遍,菱形凹痕仍然在不停地向外冒血,让她不得不端一个盆来。
芙洛里颤抖着指了指凹痕,看着以琳的眼睛:“这就是……圣痕?”
以琳点点头:“我攻击了神父,圣主以此惩罚我,是免不了的罪。”她将快要盛满的水盆端出去倒掉,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向外泼血了。
像芙洛里这样见惯了尸体和血的人也不禁捂住口鼻,反而是以琳一脸无所谓:“你们不信圣主,而我不就是圣主在世的最好证明吗。”
“我信了、信了,修女。”芙洛里快要没办法走路了,“告诉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停止流血?”
以琳想了想:“不要再攻击任何无罪之人即可。”
格雷格在马厩里和马儿们谈心,忽然看到芙洛里小手一挥从帐篷里走出来,赶忙凑上去向王后请安:“怎么样,她答应了吗。”
“以琳不能上战场,”芙洛里回想起那流不尽的血水,“我去和吕讷说。”
请修女出面无果,格雷格不得不走进俘虏营地,在一群残疾的圣主人堆里低头寻找,这些人大多都是被格雷格致残的,看到魔鬼在自己身旁摸来摸去,都开始害怕地尖叫起来,其中一个大喊一声“魔鬼”,两眼一翻去了另一个世界。
“啊哈。”格雷格欢快地越过懦夫们,站在一个满是污物的坑钱。他边笑边捏起鼻子,再用里一只手伸进污物里掏了半天,一举拉出一个褐色的皮球,旁边的守卫和俘虏都忍不住吐了出来。
“皮球”在格雷格手里自行扭了两下,“噗噗”两声吐出污物,终于显露出嘴巴和鼻子的形状来。格雷格把他扔在干燥的地面上,用脚尖踢了两下:“味道如何,我的教皇陛下。”
拉迪兰的头颅在坑里呆得太久,今天第一次闻到新鲜空气,干呕之后贪婪地大口呼吸起来,根本没在意格雷格到底说了什么。法卫士兵按照将军的吩咐端来一盆清水,把拉迪兰扔进去,晶莹的清水立刻变得浑浊不堪,教皇还偷喝了两口,水液又从断掉的喉咙处流出来,解决不了口渴的问题。
格雷格亲自为拉迪兰擦干,将他带回自己的营帐,搬来一张小凳在他面前做好。拉迪兰知道他有事相求,脸色煞白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我帮你准备好了你的身体,我的朋友。”格雷格喜欢直入主题的人,“明日战前,你要以教皇身份宣布陛下的正统,打击圣主人的士气。”
拉迪兰未曾注意到自己已经离施礼圣殿只有一扇城门那么近,不禁燃起一丝逃生的希望。格雷格察觉出了他的想法,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扎在他耳边的桌面上,强烈的震动将他震歪。“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拉迪兰屏住呼吸,答应格雷格会配合他办事。格雷格满意地将拉迪兰穿在门外的长矛上,自己一个人去吕讷处汇报。
次日清晨,格雷格把拉迪兰摘下来,安在一具无头尸体上。尸体肌肉鲜活壮硕,不配拉迪兰苍老的容颜,但套上教皇长袍,谁都不会看出他已被黑魔法所控制。这样的教徒犹如野狼口下的猎人、鲨鱼胃里的渔夫,自己都为自己感到羞愧。
格雷格仍不放心,在拉迪兰耳边再做提醒:“我是无法杀死你,但有很多办法折磨你。如果你不想永生永世只有一颗脑袋,就好好当你的教皇。”说罢推了拉迪兰向前走。
教皇陛下一步步走向圣主城大门,冠冕堂皇的样子令圣主守军纷纷侧目。格雷格给他施加了发光的法术,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名教皇。古登公爵陪在伊斯滕身边来到城墙上,他要求身边的士兵随时做好射杀拉迪兰的准备:“此人并非教廷认同的教皇,无需听他谗言。”
拉迪兰操纵着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扭动脖颈环顾四周。放眼望去,他的周围没有一个教徒,全都是凡人、罪人,还有一个魔鬼。原本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只要为任何一方誓下一丁点诺言,他的圣痕就会疯狂地流血,直到他变成一条人干。如今拉迪兰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圣痕在哪里,再向圣主说任何污言秽语,他都不会再遭受惩罚了。
圣主啊,这就是您给我的惩罚!拉迪兰顿时醒悟过来,睁大眼睛将所有人映入眼帘,圣主士兵们个个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在他们心里,可以手捧十字架侍奉圣主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那个经过万千苦难、到头来伤痕累累的圣子。
享受片刻安详的空旷马厩里,以琳已不再无故流血,端庄地跪在地上,手捧一本深奥的经文。“我即圣子,我赎前身。说过的谎言,我一并坦白;犯下的罪状,我全部承受——”
“圣主!我向你发誓!”拉迪兰对天大吼,一道惊雷劈在法卫营地中最显眼的大旗上,引起熊熊烈火。格雷格见状不妙,立刻伸手准备毁掉拉迪兰的嘴巴,但晴空中又是一闪,格雷格的手臂立刻化为片片飞灰,脑子里的神经像猛然炸开,暂时失去了意识,周围一圈士兵仰面倒地,直挺挺的不再动作,冒出带有焦香味的青烟。
拉迪兰感到了早已在体内失去的狂热,他曾经也和所有年轻教徒一样信仰圣主,在神龛前不知日夜地跪地祷告。他泪流满面,趴在地上痛哭起来,圣主弓手以为这是什么邪恶法术,抬起长弓调整角度,却被古登亲手拦下。年轻的公爵向自己的副官口授两句,后者向城下高呼:“拉迪兰主教,你有罪过,向圣主忏悔吧!”
“我、”拉迪兰在哽咽中极力发出最大的声音,“我收受贿赂,以最悲哀的手段获得地位,我不配做主教和教皇!”
话音未落,万里无云的天空又开始隆隆作响,人们亲眼看到一条石柱粗的雷电压向拉迪兰,拉迪兰的身体就是一个烂苹果,内脏像吞食果肉的青虫一样从他体内钻出来,然后化为黑色的灰烬飘向天空。黑魔法操纵的身体被彻底击碎,只留下一颗纯洁的头颅在地上滚动,口中还念叨着“我不配”。
“但我也为圣主发言!”拉迪兰如释重负,他的口气轻盈无比,事后有人说看到他的头顶有一个象征圣徒的光环。“圣主不曾给吕讷·查美伦祈福,他是魔鬼的附庸,邪恶的代表!我教廷之人,可诛之平乱!”
格雷格刚刚清醒过来,他在圣主的威力之下捡回一条小命,却发现周围百米之内没有一个活人能给他恢复。惊慌之下他化为一头黑色怪兽扑向一名士兵,用口器生生撕成两半,如此他的手臂才能长回来。
没有人控制的拉迪兰完成了忏悔,圣主士兵们都感到心中暖流流过,仿佛拥有用不完的力气。古登公爵暗自庆幸圣主还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然后再和自己的副官耳语几句。
“圣主勇士们!”副官拔出长剑振臂一呼,“奉圣主圣令击杀伪王吕讷·查美伦,出城!”
圣主士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城门快速打开,白色的盔甲之海扑向法卫军,铁蹄踏碎坚实的地面。法卫人动摇不已,不仅遭到了圣主的惩罚,背后还有一个怪物正在吃人。他们没有收到任何命令就开始四散奔逃,原本人数就少,如此散开就更显单薄,一戳就破。
格雷格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是多么愚蠢,就算不能控制拉迪兰,他也不应该慌乱地杀死自己人。吕讷紧皱眉头瞪视他许久,直到第一支箭矢落在他的脚边才自行后撤,格雷格低下脑袋,恢复原状的同时撤退。
拉迪兰不知道被圣主士兵和战马踩了几脚,侧脸都被踏平,骨头碎进他的嘴巴里和脑子里。但即使如此,他也感到无比幸福,他说出了所有他想说的话,就这样彻底死去也没有丝毫怨言。